孟浪同打了鸡血般,得势不让人,拳打脚踢,招数密集如狂风暴雨,步步进逼,不给齐佐喘息之机。
齐佐心中焦急,首次单独受命,若教脱了贼人,哪还有脸在锦衣卫中立足,这时孟浪左手掌刀斜劈,齐佐举刀横削,怎料这一掌乃是虚招,瘦小身形瞬间侧翻,右腿倏地踢出,捷如猿猴,正中齐佐刀柄,齐佐握持不住,绣春刀斜飞上天。
一脚踢飞了齐佐的兵刃,孟浪心中暗喜,叫了一声“纳命来”,疾步抢入中宫,准备痛下杀手,了结这坏他好事的鹰爪孙。
齐佐兵器脱手,不见慌张,两手翻转间各亮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匕,反手握匕,贴着孟浪身形转了几转,身形飘忽,有如鬼魅。
孟浪只觉霎时间双手手腕,两腿膝弯间猛然剧痛,身不由主前扑跪倒,齐佐闪身移步,已转至他身后,一手抓住他发髻,使孟浪脖颈扬起,另一手冰冷刀锋紧贴他的喉咙,寒声道:“我倒要看看,究竟纳谁的命?”
转眼间胜负倒转,对方出手奇快,招数刁钻诡异,简直匪夷所思,孟浪看着血流不止的双腕,手指已不听使唤,晓得手筋已被割断,亡魂大冒,失声叫道:“你敢杀我,我们门主不会放过你!”
“宁不取?让他尽管来找我。”齐佐不屑冷笑。
“不是他!”孟浪心忧齐佐突下杀手,几乎用吼道:“如今彩蝶门已然易主,可不是好惹的。”
“哦?那就说说看。”齐佐道。
为了保命,孟浪竹筒倒豆子一通详说,原来不久前彩蝶门发生一些变动,一个神秘人物自号“彩衣神君”的找上门来,亮出老门主信物玉蝴蝶,声称接管彩蝶门,门主宁不取为其武功折服,退位让贤,自居副门主。
彩蝶门三十年来江河日下,人心离散,摧花斫柳宁不取只知躲在门中纳福,对四散天下为非作歹的门人弟子不闻不问,这也难怪,几百个淫贼窝在一处,大眼瞪小眼,只怕亢阳上升,一个个都能憋出病来,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孟浪一般,给个洞眼儿就能下鸟的。
彩衣神君上任之后,立即重振门规,门中的一些厉害人物如通妙散人、大小不良等纷纷回来听命,有不从者都被他打得七窍流血而亡,彩蝶门大有重振声威之势。
崔百里为宁不取亲传弟子,他死的消息传到门中,便是为了安抚宁不取,提高声望,彩衣神君也要彻查死因,派出已经成为亲信的孟浪负责此事,孟浪晓得自己得新门主信重,许多同门眼红不服,一心想将事情办得漂亮,怎料才一出手,就落入人家手中。
说到这里孟浪也觉晦气,懊丧道:“那一个丧夫的寡妇,锦衣卫的官爷也分人把守,看来厂卫中人果然如江湖传闻一般,无所不在啊!”
“本官没这许多闲工夫,是你们自己做事差了,”齐佐徐徐道:“既然要逼问口供,为何还要打草惊蛇地先盗走崔百里尸身?”
“什么?盗尸?我没有啊!”孟浪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大怒道:“他奶奶的,有人阴了老子,待老子回去后饶不了他们!”
“你先能回去再说吧。”齐佐讥诮笑道:“只要能出了镇抚司,随你去哪儿。”
孟浪晓得凭自己案底,进了诏狱便没命能出来,急声道:“官爷,咱们打个商量,放我一条生路,银钱方面好商量。”
“职责所在,官和贼没得商量。”齐佐回得坚决,抓着孟浪发髻的手一松,拎着他后颈衣领喝道:“起来!跟我走!”
孟浪两腿有伤,好不容易才借着齐佐之力站稳,扭身怨毒地看了这个擒他的锦衣卫一眼,同时也看清了他手中兵刃,一双短匕,连柄不过七寸,薄如蝉翼,形如蚱蜢,样式甚为奇特,似乎哪里听人说起过……
孟浪心底疑窦丛生,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你不能抓我,我晓得你的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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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镇抚司。
钱宁走进签押房,齐佐便按捺不住心中雀跃迎了上来。
“大人安好?”
“嗯。”钱宁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向自己公案坐下。
“大人,卫帅那里可有什么吩咐?”齐佐小心试探。
“没有。”钱宁头也不擡地说道。
“关于属下擒杀彩蝶门淫贼孟浪,卫帅就没说上几句?”齐佐终究年轻,忍不住问了出来。
“一个江湖淫贼,卫帅公务繁忙,哪有时间去理会,”钱宁勾了几份文书,随口应付,“还有,昨夜的事涉及命妇名节,卫帅嘱咐不得张扬。”
齐佐一心想立个大功,没想落得这般结果,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
钱宁擡眼,见手下人一脸失望落寞,浓眉一挑,“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不成?”
“属下不敢。”齐佐显是口不对心。
“还是不服气啊,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钱宁将文书扔到一边,看着齐佐道:“本官将差事派给你,本是看重你办事干练,想给你个历练立功的机会。”
“谢大人栽培。”齐佐躬身道。
“可你为甚只一个人去赵府蹲守?你手下那些校尉呢?”
“这……”齐佐一时结舌,强颜道:“卑职一人能够料理,不必劳烦众弟兄。”
“一人料理?那怎等得孟浪那厮钻进了万氏寝房你才发现?”钱宁将齐佐上报的文书扬起,一脸质问。
齐佐神情有些难堪,讪讪道:“万幸护得赵夫人安全。”
“你也知晓是万幸,那还敢撇下她孤身一人?!”钱宁拍桌喝道:“你就不曾想想,倘若贼人另有同伙,趁你离去时谋害赵夫人,本官如何向卫帅他老人家交待!”
“卑职也是心急拿贼……”齐佐还想辩白。
“一个小小淫贼,就算逃了最多无功,可若赵府遗孀有了闪失,我们南镇抚司的脸面可就被你丢得干净,”钱宁恨铁不成钢地指点着齐佐,“当时也不是没有万全之策,你若是多带几个手下,完全可以留人看顾,自去追贼,偏偏你贪图独占功劳,将赵夫人置之不顾,眼中可还有卫帅谕令?你记好了,上峰交办的事,只有一万,没有万一,一失可就万无啦!”
齐佐听得一头冷汗,“大人教诲的是,卑职莽撞,做事欠妥。”
“一个好汉三个帮,人在官场,更要有人帮衬,你这么干,让手下人怎么想,觉得你信不过他们?还是不想给他们分润功劳好处?无论怎么盘算,你这今后都不好再驾驭手下人了……”
齐佐擦擦额头汗珠,“卑职知错,求大人指点迷津。”
钱宁长吁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本官也是从你这年纪过来的,你心里那点小九九何尝不清楚,不过老想着吃独食,可干不好差事。”
钱宁从公案下抽屉中取出一包碎银子,顺手丢给齐佐,“就说是击杀孟浪那厮的赏银,请你手下校尉去本司胡同喝上几杯,多拉拉交情,初来乍到的,别把事做绝了。”
“不,这银子属下不能要,属下自己有。”齐佐忙将银子放回公案。
“你一月俸禄才几个钱,这个月你不过了?”钱宁嗔目喝道。
齐佐尴尬地将银子收起,心头感激万分,“大人恩情,卑职铭记五内。”
“好好跟着本官办事,少不得你出人头地的一天,本官当年也是跟对了人,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钱宁起身踱步到齐佐身前,拍着他肩头勉励道:“你也该多向卫帅他老人家学学,当年卫帅也不过你这般年纪,可从没亏待过手下,常用体己犒赏,那手笔真是……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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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宁没有说谎,丁大人今日确是公务繁忙,他可不光是管着锦衣卫这帮大爷,神机营内还有一摊子事要他操心。
一大早带了随从赶赴神机营,离着营门老远,丁寿便遥遥望见泾阳伯神英、坐营提督太监孙洪领着各部将领早候在营门之外。
丁寿急忙翻身下马,疾步迎了上去,“泾阳,孙公公,诸位何故在此?”
“恭迎缇帅大驾。”神英微微欠身。
“不敢。”丁寿连忙还礼,“卑职躲懒失职,营中戎务全累泾阳与各位费心操持,时时抱愧于心,怎敢再当如此厚待。”
“丁大人统率锦衣卫,侦缉天下不法,责任深重,分身乏术,我等自能体谅。”孙洪笑着插言。
“孙公公说的是,况老夫年老体衰,精力不济,营中事多得世显帮衬操劳,实也谈不上什么辛苦。”花花轿子人擡人,神英既承了丁寿人情,对丁寿安排进营的戚景通自也要大力推崇。
“世显兄,辛苦了。”丁寿看着这位山东大汉,面上果有几分疲惫憔悴。
戚景通叉手行了个军礼,“不敢,皆是卑职分内之事,只恐力所不及,辜负圣恩,愧对大人期许。”
见戚景通官职虽升,仍未改其恭谨小心,丁寿含笑点头,“进去说。”
“缇帅请。”神英侧身相让。
丁寿也不再客气,与众人相偕而今。
“今日正逢大操之日,演习走营布阵,大金吾有暇,不妨指点一二。”神英与丁寿打着商量。
“不敢当,正要向泾阳请益讨教。”按明军团营操法,每五日之内,三日演习武艺,二日走阵,丁寿可是算着日子来的,自然不会错过三军操演,他也想看看,神机营训练进展究竟如何。
各司将士早已准备完毕,此时将令传下,众军随着各队旗帜引领,于校场列队,望之旌旗猎猎,盔甲鲜明,颇有雄壮之威。
点将台上,神英等俱提督官都入座,戚景通一身甲胄,上前行礼,“请大人示下。”
“缇帅,您看……”神英询问之意明显。
“泾阳,在这神机营中丁某也是您麾下将佐,您老不必客气。”丁寿谦和一笑,并不想插手指挥之事。
“爵爷老于军伍,戎机娴熟,我等怎敢班门弄斧,就照您老的意思来吧。”孙洪也道。
“既如此,老夫唐突了。”神英向二人点头致意,随意脸色一肃,“传令,以四门方营演三叠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