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英国公失权丧柄·杨家子受托见重(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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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懋姬妾众多,有子七人,嫡子张锐早逝,其余六子蒙恩荫俱在锦衣卫带俸,其中三子张铭最得他宠爱,非但官居指挥佥事,且有提督象房的实差,不过张三公子对自己差事不太上心,不是仗着老子权势横行霸道,就是托病偷懒四处闲逛,直到被东厂下了刑部大狱修理一次,才算长了些记性,张懋面上虽未说什么,对厂卫中人已是深恶痛绝。

“铭弟精明干练,行事果决,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舅父大可放心。”朱晖笑容和善,一片至诚。

听朱晖夸奖儿子,张懋果然喜笑颜开,摆出长辈派头拍着他的肩膀,“贤甥谬赞了,你痴长几岁,待有空还是常过府来指点那几个小子一二,你们兄弟也好久没亲近了。”

朱晖年纪已足够做那几人父亲,闻言也不恼,躬身抱拳,谦逊笑道:“一定一定,只怕表弟天资聪颖,甥儿无能为力。”

张懋哈哈大笑,畅怀而去,朱晖再擡起头时,已是一脸阴鸷,“指点?某怕他们担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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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府花厅。

“义父,今日多亏您老点拨,孩儿才在金殿上露了一把脸。”张给谏很快地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

斜睨着这个比自己年纪大将近一倍的“大儿子”,丁寿心中满是腻歪,“咱先别叫得这么亲热,丁某还不知你这份心诚不诚呢。”

“孩儿孝心拳拳,天日可表!”张龙几乎赌咒发誓。

“漂亮话就别说了,我这儿有个事让你去办,办成了……”丁寿倏地失笑,“这门契亲丁某便认下了。”

“孩儿谢过义父。”张龙喜不自禁匆忙跪倒,先磕了一个响头,才道:“请义父示下。”

“干你的老本行,参人!”丁寿附耳说了几句,张龙闻之变色,“义父,您……您要我弹劾英国公?”

“怎么,怕了?”丁寿把眼一翻。

能不怕么!

张懋老儿历事五朝,握兵权四十年,尊宠为勋臣之冠,张家两代又联姻帝室,与宫里挂着线儿,宫变之后刘健、谢迁、韩文等人俱遭罢黜,这位与他们沆瀣一气的英国公却毫发无损,稳居百官之首,足见这老儿树大根深,动之不易。

张龙有心拒绝,但看见丁寿那阴冷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有干爹做主,孩儿有甚可怕。”

乖啊,丁寿突然觉得这个死乞白赖靠上来的干儿子也有点用处,起码嘴甜得很,脸色缓和了几分,笑道:“说得好,不过是让你打头阵,挑个头儿,无须太担心。”

“义父您还有后手?”张龙讶异。

“这就不需你操心了。”丁寿面色一沉。

“孩儿明白,孩儿这便去准备。”反正以前按刘瑾授意也弹劾过张懋老儿,也未见如何,此番纵然那老儿记仇,谅来也不会出什么大祸,为眼前人办事好歹有甜头分润,比之二张不知强出多少,他如今是风中小草,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拉下脸靠上这棵大树,断不能轻易放掉。

给自己打完气,张龙立即回去准备题本,丁寿还有暇品着香茗用了几样点心,直到佥事杨玉悄无声息地从外走进。

“人带来了?”丁寿品着茶问。

“是。”杨玉道。

丁寿一笑,振袖而起,“走,咱见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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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天府通判杜萱正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子,周玺之死给顺天府上下提了个醒儿,千万不要开罪锦衣卫这班凶神,杜萱为了弥补前些时日随同周玺那死鬼对杨玉造成的不愉快,这几日是忙前跑后,随叫随到,堂堂通判,几乎成了跑腿碎催。

努力总是有回报的,经过几日相处,杜萱与杨玉也称兄道弟拉上了交情,今日杨玉邀杜萱家中饮宴,杜萱欣然同往,不过下了马车见到的却是小巷内的一处偏门。

初时杜萱不以为意,一些高门大户人家为了进出便捷,也常走旁门,只是略微惊诧杨玉宅邸占地之广,看着院墙足占了整条巷子,他还恭维了一番。

待进了屋子,杜萱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宅主人为了方便走偏门角门的或许有,但绝无将客人领进跨院偏房的道理,杨玉借口出去准备酒菜,杜萱则不安之感愈发强烈,想出门观察状况,却被门口两个挎着腰刀的锦衣校尉给挡了回来。

杜萱终于察觉大事不妙,可是百思不解,自己究竟哪里得罪杨玉,竟给自己摆下这鸿门宴!

正当杜通判心中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时,房门突然打开,杨玉施施然走了进来。

杜萱急忙迎上,“杨兄,这是为的哪……”

杜萱话未说完,已看清了杨玉身后之人,两腿不禁一软,跪了下去。

“三府如此大礼,丁某可担当不起。”丁寿嘿嘿奸笑,大马金刀地寻了一把椅子坐下。

“丁……丁大人,那……那日下官都是受了……周玺指使挑唆,才……才寻的府尹大人,绝无为……为难大人之意,求……求大人饶……饶命。”杜萱想起无端送命的周玺,吓得心惊胆战,话都说不全一句。

丁寿翘起二郎腿,戏谑道:“三府何出此言,丁某费心着人将你请进府来,是有事请教,张口闭口言”死“,岂不晦气。”

这是丁寿府上!杜萱更是惊惧,“但不知大……大人有何吩咐?”

“没什么,还是你们如今清丈的差事。”丁寿笑容轻松。

杜萱却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陪笑道:“缇帅明鉴,连日来下官尽力配合,断无推搪延宕之举,杨大人可以作证。”

“那敢情好,今日就劳烦你将一处田亩的事说个清楚吧。”丁寿嘚嘚瑟瑟晃着翘起来的那条腿。

被眼前晃动的靴尖折磨得眼晕,杜萱巴巴问道:“但不知……何处?”

“丰润县,魏家店。”

杜萱面色突变,强笑掩饰着心中不安,“这个……下官却记不清了,待卑职回去查询卷宗,立即回报。”

丁寿将脚一伸,踢了杜萱一个跟头,站起骂道:“给脸不要的东西,好言好语的既然不识趣,杨玉,人交给你了。”

“是。”杨玉应声,又问道:“卫帅可还有什么交待?”

“敞开了来,出人命我兜着。”丁寿看都不看地下人一眼。

杨玉立即便要上前拿人,却一下拿了空,那杜萱一个就地十八滚,利索非常地扑倒了丁寿身前,让杨佥事好生失落,瞧这利落身手,这位杜通判遮莫还是个练家子,自己这些日子竟走了眼!

“缇帅!”潜能爆发的杜大人兔滚鹰翻,一把抱住丁寿大腿道:“我说,我什么都说,求饶下官一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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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张懋官居太师,贵为公爵,执掌兵柄,上以优礼,宠渥至极,懋终日优游,不知勤勉王事,数十年间未尝一经战阵,侍妾百余人,淫佚无度,服饰奢僣,不以人臣之礼,至脧削军士以充其欲,亏负圣恩,臣请严治其罪。”

张龙清音朗朗,慷慨陈词,被弹劾的张懋抱着笏板站在班头,眼睛半睁半闭,似睡非睡,半句都没往心里去。

这些罪名算新鲜事么?

言官们弹劾老夫多少次了,几位先帝何曾治罪!

未经战阵又如何,先祖先父已将张家该流的血流尽了,老夫如今在替他们享福,这些大头巾知道个甚!

张懋唇角微翘,满是讥诮。

老国公站位靠前,全部神色朱厚照尽收眼底,眉头微微皱起,转目奏毕的张龙,道:“朕已知道了,且退下吧。”

“英国公,你有何话说?”

张懋出班:“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人家连一句辩解都懒得说,朱厚照却毫无办法,张玉靖难时为救太宗殁于阵前,张辅年过古稀还随军出征,被英宗一波丧在土木堡,说到底,姓朱的欠人家老张家的,人家日常饮服奢侈逾制一些,似也算不得大罪。

朱厚照叹口气道:“老国公,将士乃国之藩篱,纵然用度有缺,也不宜取之于军,当引以为戒。”

“陛下训教的是,老臣家中人口多,日用不足,教万岁见笑了。”张懋开始哭穷。

这老儿还真会顺杆爬啊,朱厚照无奈地瞅向身旁刘瑾,“老刘,近日司礼监会勘皇庄,可有哪处合适赐予英国公?”

看见了吧,这便是张家在天子面前的恩宠,张懋已然露出矜色,忽然异变陡生。

“陛下,臣有一地可以荐之。”丁寿出班接口。

“何处?”朱厚照问。

“顺天府丰润县有隙地曰魏家店,为顷一万二千有奇,当地县民五百四十户与其地相邻,合开耕田一千七百余顷,又有阜城等县流民高稳等开耕熟田一百七十余顷,魏家店之地与英国公车辆山之庄田毗邻,管理起来倒也近便。”

“这已是百姓开耕民田,如何赐人?”朱厚照面露不喜,这不是夺人田产么。

“陛下说的是,不过近日锦衣卫与司礼监、户部、都察院等会勘皇庄,发现其地已是皇庄了。”丁寿从袖中抽出一份奏本。

有小内侍将手本转呈御览,朱厚照随手打开,一边蹙眉问道:“可是有皇庄管事强占民田?”

“强占民田自是有的,不过却非皇庄管役,”丁寿乜眼朝张懋一瞥,垂首笑道:“是英国公府上庄头。”

张懋立目横眉,“一派胡言!”

丁寿也不辩解,自顾道:“英国公府上管庄仆役赵文才伪造田契,自云界内地俱都被……英国公购得,侵占县民开垦田土,招聚流民佃种,征收杂谷鸡鹅等物为租。”

骄奢淫逸,违礼逾制是一回事,不法害民却不可轻纵,朱厚照一拍御案,“英国公,可有此事?”

“陛下,老臣不知,老臣朝后便拘传赵文才,详加询问。”

“国公不必费心,人我已经拿了。”

“丁寿,你敢擅拿我府中人?”张懋怒火满腔,当老夫是周玺、郭东山之流不成。

“即便赵文才果真霸人田亩,自有有司鞫问,何用你锦衣卫多管闲事!”

张懋的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丁寿脸上,二爷却也不恼,“国公说的是,但若赵文才以下犯上,聚众为乱……呵呵,不知关不关锦衣卫的事?”

张懋一愣,瞬间更加恼怒,“休得胡言,你这是欲加之罪!”那庄上有多少人张懋心里还不清楚么,那几个人敢在畿辅聚众作乱,不说几十万京营人马,便是当地守备乡兵就能立即平了它。

前几日上蹿下跳的左班文官们如今终于有机会在旁吃瓜,看着武臣勋贵的二位爷唇枪舌剑,这早朝似乎也不那么枯燥了。

“丁爱卿,朝堂之上不可信口开河。”朱厚照也不相信一个庄头能干或敢干出造反的事来,除非——背后有人支持,小皇帝在脸红脖子粗的张懋身上巡睃一番,这老儿虽说骄逸,但还不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

“陛下,遭夺地之民屡诉与官,赵文才自恃国公府撑腰,坚不就讯,后当地兵备官逐走为文才佃种流民,使之各归其乡,高稳等人无所恃,遂以前地赴京献于官家。”

“这处置挺好啊,除了老国公府内下人过于跋扈。”朱厚照不忘敲打张懋一二。

张懋惭愧垂首,“老臣今后一定严加管教。”

“可惜,事情并未因此而结,”丁寿展颜一笑,徐徐道:“弘治十年,先皇先后遣宫内中官与户部、巡按御史等官往地实勘,设立皇庄,并命中官张璇等督理,那赵文才称其界内近东之地为国公产业不听拨付……”

“先皇仁厚,岂能与国公府争产,勘官便如赵文才之言筑立封堆……”丁寿见张懋额头上已现冷汗,淡淡一笑,继续道:“可是皇庄管事张璇随后上奏所勘界限未明,且赵文才等有欺隐地税之举,朝廷此后多年,曾先后遣户部郎中何文缙、员外郎胡经、胡雍、刑部员外郎陈辅、顺天府通判杜萱、及移文巡抚顺天都御史柳应辰前往勘处……”

朱厚照按照丁寿叙述,快速翻阅着奏疏附带案卷,问道:“勘查结果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