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争颜面父请子托·谋大逆内勾外结(2 / 3)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几天攻防下来,丁寿对身边这位段给谏倒多了几分兴趣,城头城下来回奔波,衣不卸甲,一会组织军民协防,一会又安排城内百姓为城头送饭,还真是事无巨细,凡必躬亲。

丁寿也好奇一个科道言官怎地这般熟悉本地情务,守备姜义和管粮郎中王翀对他指手画脚的逾矩之举竟事事配合,从未报以微词,间隙将疑惑问出,段豸只有苦笑说出原委,原来这二位都有把柄在人手上。

段豸也是刘瑾派出清查各处府库的科道之一,到此之后便一一查照账册与仓储积存,发现平虏城内上报火灾焚毁草料竟达一百四十七万束,便是其中无有私相鬻卖之事,一个防护不力的渎职罪名也是赖不脱了,那二人倒也光棍,自陈其过,段豸准备如实具本上奏,却忽得了右卫传讯:鞑兵南下,锦衣缇帅丁寿正在南来途中,万要护其周全等等。

姜义和王翀这下可慌了神,自动忽略了鞑兵南下这点小事,丁寿大驾降临才是要命的灾祸,宁夏大沙井驿草场那场大火断了多少人的前程,他们二位也有所耳闻,巡抚刘宪、佥事贾时更是不明不白死在狱中,山陕二省同僚折戟沉沙在这位锦衣缇帅手里的不知凡几,大明官场已暗中流传一首歌谣:南山来,祸事到;雄狐鸣,阎罗叫!

这二位当即抱着段豸大腿,嚎啕大哭,什么上有八十老母,下有没满岁的孩子这类凄惨家事更是倾吐一番,只求给谏高擡贵手,务必帮他们度过此遭。

按段豸初时想法,这二人交给诏狱那是罪有应得,可接了鞑兵南下的消息,又不得不依仗这城内主事的文武二人,只好虚与委蛇,答应代为遮掩,不过段豸答应的前提是我不主动说,既然人家主动问了,那就对不起了,竹筒倒豆子——抖落个一干二净,是福是祸,你二人自己兜着吧。

不得不说,兵临城下,丁二如今还分得清孰轻孰重,没有热血上头直接将那二人法办,看那两位成天提心吊胆心不在焉的对守城也不利,把那俩唤过来直接挑明你们的破事爷全知道了,不过也不要太担心,看在你们悔过态度良好,又没像宁夏那帮不开眼的官儿们一样欺上瞒下,本官秉持今上“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八字方针从轻发落,烧毁草料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这是跑不了的,至于其他处置么,就看这场战事的表现如何,打退鞑子一切好说,如果错上加错,那也不用进诏狱浪费粮食了,二爷直接请出御赐金牌,借你二人项上人头振奋军心。

姜义二人初始一听事情败露,自忖必死,没想事情还有转机,当即连连叩首感谢缇帅法外开恩,拍着胸脯保证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丁大人就是他二人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等等好话说了一箩筐,之后的二人也的确打起精神,调拨军需,严密关防,城头御虏,城内安民,大事小情无一懈怠,将平虏城军情民务打理得井井有条,真让丁寿有些刮目相看,合着大明朝的官儿不是没能力,压根就没想好好干啊!

“缇帅,鞑兵东西两路大军同时寇边,似乎早有预谋,宣大一时应接不暇,我等困守孤城,终非长久之计,还需早做计议才是。”段豸按剑遥望城外连绵不绝的蒙古军营,忧心忡忡。

丁寿点头,“鞑子来势汹汹,仅指望宣大兵力应对的确是捉襟见肘,少不得要请些外援。”

段豸忧心未减,“文书往来京中旷日持久,待京营援兵赶至,鞑子怕是要深入大同腹地,贻害地方啊!”

“京营及时敢来只是最好,便是来不了么……”丁寿冷笑:“丁某也要断他们一条胳膊!”

段豸不解:“缇帅之意……”

“鞑子不识天时,前番乘国丧之时寇犯宣府,已是对天子不敬,此番又趁年节入寇,我若不替陛下出口恶气,怎对得起此番巡边重托!”

丁寿狠捶了一下城垛,阴声冷笑……

********************

蒙古兵营。

牛皮毡帐内灯火摇曳,人影晃动,争吵声不绝。

“阿姐,平虏城久攻不克,我等在此迁延下去何时是头!”巴图孟克第三子阿着焦躁万分。

“台吉所言正是,公主殿下,大军每日在此消耗甚巨,仅靠山里零星村寨所打草谷实在难以维持,还是趁早另做打算吧。”多郭兰连声附和。

任他二人苦口婆心,口水说干,据案盘坐鼓着腮帮子的图噜勒图就是不为所动,反正不拿住那个叫丁寿的小贼万剐千刀,一片片削了喂鹰,是别想让大军离开此地一步。

“知道阿姐受了南蛮的气,待杀进大同腹地,阿弟将沿途城池村寨尽数屠了给你出气就是!”阿着拍着胸脯保证。

图噜勒图俏目一翻,白了弟弟一眼,“得罪我的是那个锦衣卫的头头,和南朝其他百姓有什么相干!迁怒他人,不是草原英雄所为。”

“我……”阿着被噎得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当日是谁吵闹着非要出兵报仇的,而今倒成了我拿旁人出气!

暗道自己也真是昏了头,非把这个刁蛮姐姐带出来干什么。

“公主殿下,非是老臣多事,南朝城池坚固,非旦夕可下,我等仓促分兵,后方右卫等城池围而不克,如芒在背,不如收拢大军先克右卫、威远等城,既解后顾之忧,又可借机筹措粮草,再做下步打算!”

“不可!”阿着立时跳出反对,虽然他在撤兵平虏这件事上与多郭兰保持一致,可对他的计划却不认同。

“此番父汗之命是要兵临城下,震慑南朝,我等在此已虚耗了许多时日,岂可再多拖延,应当立刻全军南下,沿桑干河一路东进,突袭南蛮都城。”

“汉蛮城池俱是沿河而建,若不除去后顾之忧,土默特勇士怎能安然南下!”老多郭兰跺脚疾呼。

无怪老将痛心疾首,大军行进非同小股侵扰,几万大军人吃马喂,溪水都能一天喝干,因此凡是大军开拔,多要派前锋打头,探查行军路线,最好是沿河谷行军,一来避过崇山峻岭险关要塞,二来也可保证水源充足,宣府东路军沿洋河西进,他们三万大军先走兔毛川,再奔桑干河都是一个道理。

道理简单,明白人自然不少,明军在关墙以内沿河建了右卫、威远、平虏等城,便是为了扼守河谷要道,逼得来犯之敌分摊兵力,难以深入,你若敢对他们弃之不理,便要做好被人袭扰后方,甚至截断后路的准备,旁人如何领兵多郭兰不知,反正他是做不出将土默特这三万大军孤注一掷的事来。

“草原勇士最耐得饥寒,离了河水,喝马奶吃肉干便打不得阵仗了?大同四周山地平缓,我等便绕开城池,翻山而过,打南蛮子一个出其不意!”阿着有自己的打算,阿尔伦五万大军兵力远超自己,且是察哈尔本部精锐,对其惟命是从,如果被他先打开了缺口,突入南朝京师,未来大汗之位可就距自己越来越远了。

“便是突入河谷之地,汉蛮沿桑干河上还有朔州、马邑、应州等城池,不消说半路尚有大同镇城,若是大同三卫兵马沿河南下截断去路,我等前进不得,后路又断,岂不成了堵在洞里的老鼠,困也困死了!”相比争功心切的阿着,多郭兰更在意的是保存这三万部族战士。

“老伯休要恁地胆小,南人孱弱,只能龟缩城池不出,又怎敢出城邀战,大同腹内之地平坦肥沃,多的是村庄市镇,一路打着草谷也尽够人马所需。”阿着对多郭兰的小心谨慎不以为然。

轻骑突进,逢城便过?

你小子这般心大!

便是沿途一个两个城池守将懦弱胆小,还能个个都不敢出兵拦截?

这般接二连三地主动上门寻死,你小子究竟怎么活到现在的!

多郭兰在草原上活到恁大年岁,凭的可不是一腔热血,深知运气再好也有用完的时候,是以无论阿着如何劝说,只是摇头不许。

“好啦!”图噜勒图被他二人吵得心烦,拍案而起,“路要自己走,花要自己采,你们想怎样是你们的事,给我留下一支军马,不打破城池砍下那丁寿小贼的头颅,我绝不收兵!”

事情还不就是你闹出来的,如果集中兵力稳扎稳打,别说右卫城了,怕是威远都已经被拿下,如今倒好,三万兵马分成几部,大家围着最远的一个平虏城打转转,阿着两人对视一眼,觉得无论是进是退还是先把这个刁蛮公主应付下来再说。

“阿姐……”

“公主殿下……”

咔嚓一声,矮案桌角被切下了一块,图噜勒图举起手中黄金手柄的蒙古短刀,森然道:“谁再多言,如同此案!”

大汗金刀!

多郭兰咽了口干唾,瞥向了一旁的阿着,大汗把这东西都赐给她了?

阿着舔舔干涩的嘴唇,面对多郭兰质疑的眼神微微点头,心道你知晓某为何对这位阿姐言听计从了吧,不敢不听啊!

面对这位刁蛮不讲理偏又得罪不起的大漠公主,二人只好认命,看来当务之急是要破了这平虏城,先逮住那姓丁的小子为公主出气再说,仅靠目前的兵力肯定是没戏了,说不得只好从后路抽调更多兵力,阿着二人也不觉纳闷,那姓丁的锦衣卫究竟怎么得罪了图噜勒图,招来这么大的怨恨……

该死的南蛮,不仅对我无礼,还说本公主黑,某定要先割了你的舌头,再好好羞辱炮制你一番,图噜勒图瞪圆杏眼,暗自发狠,手指却不禁抚上了自己的鲜艳朱唇。

三人正为各自心中打算,商讨计议时,帐外有兵士来报,言道营外擒了一名南朝奸细,口口声声要见领军贵人,几人心中好奇,命人将奸细带上。

来人寻常南朝百姓打扮,三十左右年纪,形貌俊朗,双手倒缚被推进了毡帐,也不见惊慌之色,面上仍有笑意。

“你是何人?从实招来。”多郭兰沉声喝道。

“尊驾何人,可否先行见告。”来人笑道。

“大胆南蛮,此时此地还敢无礼,推出去砍了!”阿着厉声怒叱。

来人面对凶神恶煞围上来的蒙古兵士,毫无惧色,只是哈哈大笑,顺从地任由推搡而出。

“等等,”多郭兰喝止住手下兵士,侧首问道:“你笑什么?”

“笑诸位身陷绝境而不知,反要将救命恩人推出斩首,如此自掘坟墓岂不可笑!”来人笑容讥诮。

“大言不惭,以为凭几句虚言恫吓便可逃脱一死,痴心妄想!”阿着冷笑。

“在下不才,也未活到自寻短见、自找死路的地步,甘冒杀头之险来进大营,诸位不觉奇怪么?”来人依旧笑着。

“年轻人,你若有话不妨明言,如此故作高深,非明智之举。”多郭兰淡淡言道。

“长者恕罪,在下之事实在是非同小可,若非见了领军之人,实不敢轻言片语。”来人终于收起笑容,肃然道。

“某是茂明安之多郭兰,这位是巴尔斯博罗特台吉,我等身份可够?”

来人面色微诧,随即笑道:“原来是黄金家族血脉与土默特万户之阿古勒呼当面,在下失敬。”

来人似乎很清楚蒙古内情,多郭兰与阿着相视一眼,目光中都有疑惑之色。

看了一左一右的二人神情,来人唇角轻勾,又对正中据案胡坐的图噜勒图微微一笑,“观芳驾年纪相貌,想必就是美貌传遍草原的图噜勒图公主殿下,不才绑绳在身,不便行礼,怠慢之处还请殿下恕罪。”

图噜勒图心不在焉,对这番奉承话充耳不闻。

“你究竟是谁,为何对草原诸部之事如此了解?”老多郭兰已不再淡定。

“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天下之事有何不在圣教掌握之中!”来人萧然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