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潇闻声大怒,一跃而出,只见马蹄扬尘,一骑纵马远去。
「备马。」司马潇对追出的马夫下令。
「没有啦。」马夫苦着脸道,「都被适才那人给放走……」
「留你何用!」不等马夫说完,司马潇一掌拍得他狂喷鲜血,倒跌飞出。
连遭耍弄,司马潇气血涌动,险些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急忙再服一颗碧灵丹,足尖发力,奔着那一骑方向追了下去。
这一阵鸡飞狗跳,好不热闹,待街面渐近宁静,白映葭才从院墙阴影下转了出来。
看看怀中昏迷的慕容白,白映葭略作犹豫,还是抱着她奔向了军营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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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快闪开,锦衣卫办差,闲人回避。」
丁寿纵马大呼,巡夜官兵不明所以,纷纷让路,还没等重回路中央,又见一条人影快若奔马,疾驰而过,险些以为花了眼睛。
丁寿没有奔向兵营,那里有个萧别情在,应当能为慕容白疗伤,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将这男人婆远远引开,这娘们是没有一人屠城灭军的本事,可夜探大营搅个天翻地覆却绰绰有余,若是脑子抽风再胡言乱语一番,被那萧别情听见,自己以后的日子就没法安生了。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一队人马驻留在门前,一个身着獬豸补子的文官正骑在马上与城墙上的守军吆喝。
「本官乃朝廷工科给事中,奉旨查盘边镇,有急事面见才总制与丁缇帅,尔等快开城门。」
吴仪自打遇袭后已成了惊弓之鸟,连车都不坐了,柔是要骑马赶路,可怜他一介书生,不善骑术,如今两条大腿都磨破了皮,下马怕是连站都站不直,可任他费尽口舌,这守城门的武夫竟连大门都不给开。
护卫的队长懂些道理,上前低声道:「大人,天黑后城门按律不可轻启,咱们还是在城下暂住一宿吧。」
「胡说,我乃堂堂言官清流,岂有露宿荒野之理,再说那万马堂贼子再度来袭,你们可否确保本官无恙!」
那谁保证得了啊,合着您担心这个呐,得,您继续叫门吧,看太阳能不能从西面出来,把这门给您打开,护卫的队长也不再废话,躲到一边看热闹。
现实却是狠狠抽了那队长一巴掌,城头忽然高声大呼:「开城门!」
幸福来得太快,吴仪也没弄清楚状况,却听头上城门官用力挥手,大声呼喊:「快闪开,阻碍塘报,以贻误军机论chu。」
听得远chu有銮铃声乱响,吴仪回身,见插着认旗的一骑正向城门飞驶而来。
护卫的队长出身固镇边军,晓得利害,上前拉住吴仪马匹牵到一旁,「大人,军情耽误不得,进城容后再议吧。」
城门才开启一扇缝隙,那匹塘骑便疾驰而入,吴仪连忙凑前,「城门既已开启,便容我等进去如何?」
门后边军一脸死板,「想进城,等天亮。」
「如今离天明也不差多久了,还请尊驾行个方便。」吴仪难得对着一个卑贱门军如此客气。
「没得方便。」城门再度合上,吴仪碰了一鼻子灰,瞧热闹的护卫队长心里乐开了花。
吴仪正琢磨天亮以后如何给这帮狗眼看人低的军汉穿个小鞋,突然门内又有声响,「快开城门,本官要出城。」
「丁大人啊,您老这么晚还要出城办公,真是辛苦。」一片阿谀声中,城门比方才还要利索地洞开。
一骑飞出,吴仪立即抢到城门前,「大胆军卒,公然违背军令,擅开城门,该当何罪!」
暂时也懒得关城门了,门军不耐烦地挖了挖鼻子,斜眼看这书呆子,「适才出城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丁大人,人家是有皇命在身的,随进随出,岂是常人可比的,再说了,人家是出城又不是入城,便是到才总制面前也有理在。」
后面门军说什么吴仪已经不知道了,当听到出城的是锦衣卫都指挥使时,吴大人已经撇下门军来到路中,高声叫嚷:「丁大人,下官吴仪特来拜见您老,有要事……哎呀!」
一道人影风驰电掣地从城内窜了出来,见了吴仪二话不说将他掀下马,跃上马背沿路追了下去。
好像有人在喊二爷,算了不管许多,既然将那婆娘引出了城,就不再压着马速了,累死丫的,丁寿心想着,靴尖猛踢马腹。
司马潇盯准了前方人影,催马加鞭,死追不放。
这一追一逃的二人谁也未曾留心,花马营以西的苍茫夜空之中,有道道红光在隐约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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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马池大营帅帐。
「该死!」三边总制才宽愤愤地将一张军报摔在了桌案上,「来人——」
「标下在。」帐外中军小校入内听命。
「击鼓升帐,」才宽略一思忖,又道:「请丁帅前来议事。」
鼓声未过三通,帅帐内簪缨云集,各部将领齐聚,唯独才宽身旁增设的一把椅子依旧空席。
小校在才宽耳边低语几句,才宽低目攒眉,挥手屏退手下,「诸位将军,套贼入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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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镇城,巡抚衙门。
「你那所谓的江湖朋友都是些酒囊饭袋,一个吴仪都收拾不下。」宁夏巡抚刘宪拍着桌案恨声道。
「谁能想到半路杀出那么两个人来,陈逵也是个废物,竟让吴仪这么快便将证据给挖了出来……」丁广坐在椅上唏嘘不已。
「挖出来?怕是双手奉上,想祸水东引吧。」刘宪冷笑,「陈逵能被杨总制倚为心腹,坐镇平凉,你真当他是徒具虚名。」
「您是说陈逵主动……」丁广连连摇头,「不可能,这不是把自己给交待进去了,他没那么傻。」
「陈逵便是太聪明了,侵挪马价盐课银的事情他已脱不开干系,才来的这一招以退为进,这烫手的玩意一送出,他就可以隔岸观火,我们能拿回东西更好,纵然拿不回来,在那边他也有个」张松献图「的功劳,将功抵罪!」刘宪乜眼看着丁广,心底生出一种无力感,平日还看不出,这家伙根本就是一脑子下水。
丁广张张嘴巴,随即面皮青紫,恼道:「我这就让人将那个两面三刀的狗杂种给剁了!」
「于事无补,算了吧,」刘宪疲惫地扶着额头,缓缓道:「东西便是进了花马池,咱们也有些时间,当此防秋用人之际,才老儿还不会将我等如何,老夫担心的是那个丁寿,此子行事不依常理,车震卿和陈熊都是糊里糊涂折在他手,前车之鉴啊。」
丁广石更笑几声,「您老放心,标下岂能没有后手预备,第二波人已经出去了。」
刘宪瞥了自鸣得意的丁广一眼,不放心道:「别再出了纰漏,你我可输不起了……」
「瞧您说的,」上司的不认同让丁广很难过,一张脸拉得和马一样长,「非要咱把九天娘娘给您搬出来不成,标下的路子可野着呢!」
对于丁广拍胸脯的保证,刘宪权当放屁,反正他也早有安排,指望这夯货能拖一时是一时吧,正准备端茶送客,有抚衙小校急匆匆送来一份军报,待打开一看,巡抚大人顿时脸色大变。
「丁广你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刘宪面色涨红,太阳穴上已经可见突起蜿蜒的青色血管。
「还当是什么事呢,鞑虏犯边也不是第一次了,咱不早得到信了么。」丁广草草看过军报,与刘宪的态度大相径庭,颇不以为然,「那么长的边墙,鞑子挖开一段进来抢掠,哪个能预防得了。」
「你他娘不识字啊!」刘大人是真急了,不但爆了粗口,还将军报直接甩在了丁广脸上。
「鞑子攻陷清水营,四散劫掠,如入无人之境,我问你,前番让你派遣的防秋伏兵呢?伏在哪啦?!」
「这个么……」丁广挠挠鼻子,为难道:「正在陆续派出……」
「陆续!?才老儿急令宁夏镇精兵设伏花马池右翼,老夫也再三嘱咐,你竟然抗命不从!」
「佥宪您先消消火,听我一言,那防秋巡哨是搏命的差事,哪个丘八愿意出城寻死,总得拣选一番……」
刘宪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搞些卖富差贫的勾当?交钱的便可不去?!」
丁广老脸一红,急忙道:「这并非主因,按皇明军律兵士离城百里以上者要验日计程,关给行粮,这笔数目省不得,不然那些丘八会造反的,可咱们宁夏各chu的仓库不是最近都有」浥烂「发生么,若是大军开拔支应不足啊……」
刘宪一时结舌,终于掉进自己挖的坑里了,其实丁广所谓理由他刘某人若是信了,那纯粹脑子进水,便是宁夏府库所谓「浥烂」数目再多,也没到了连一支游兵的行粮也供应不起的境地,怕是这些喝兵血的军头们吃相太难看,已经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没人愿意白白送死了。
纵是心里明白,刘宪也不好挑明,当初坐地分金时你好我好,现在还要靠这些人打仗御敌,更不能撕破了脸面,刘大人努力平复下心境,缓和语气道:「那如今怎样向才部堂那里交待?」
「我想……将情况说明,部堂大人该是能体谅的吧。」丁广很傻很天真地说道。
刘宪蹭的一下站起,指着丁广道:「你,你……」眼前一黑,一头栽倒。
丁广箭步上前扶住刘宪,急声叫道:「佥宪,您怎么了?您老可不能有事啊!这天塌了弟兄们可扛不起,快来人!救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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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是大亮,丁寿穿林越野,也不知跑出了多远,胯下马儿的肚带已经松垮不堪,唇角白沫溢出,再扬鞭催马怕是就立即倒闭而亡了。
丁寿也是纳了闷,司马潇哪来的这么大的劲头,蹑着尾巴紧追不舍,连人带马都不觉累么!
勒住坐骑,丁寿几乎是栽下马来,四仰八叉地躺在土坡上喘着粗气,毫无仪态。
也就是倒了三五口气的工夫,司马潇便已赶了上来,她的那匹马本就是载着吴仪一路颠簸,还未等停歇便被夺来追赶丁寿,马力更加不支,若非司马潇沿途不断放血激发体能,怕是早就累倒了,此时马缰一收,停下奔跑,立时晃了几晃,扑通摔倒,眼见是活不成了。
坐骑摔倒一刻,司马潇已从马上跃起,武功高强若她,落地时竟然趔趄不稳,急忙拿桩定住了身形。
此时的司马潇同样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风尘仆仆,一道道汗水混着灰土,将一张俊脸弄得和大花猫一般,看得丁寿忍俊不禁。
「你笑什么?」司马潇声音虚弱,冷漠依旧,整个人如苍松般傲立,好在没有同花马营一般上来就开打。
「司马师侄,追了这么久,你气也该消得差不多了,你我讲和如何?」丁寿惫懒地半支起身子。
司马潇摇头,「那两个贱人已经逃了,你我之间只可活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