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洞县郊外,一条小溪曲折蜿蜒,穿林而过。
一间东倒西歪的茅草屋孤零零地隐藏在林木之间。
衣衫褴褛的盲老儿坐在一张油腻陈旧的矮方桌前,就着一小碟萝卜条,呼噜呼噜地往嘴里扒着一碗粟米饭。
门前绿影一闪,一名手持玉笛的少女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屋内,两道朗如秋水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盲老儿脸上,动也不动一下。
绿衣少女静静站着,一语下发,盲老儿则毫无所觉,继续狼吞虎咽地吃着那碗粝米饭,屋内只有他咀嚼吞咽的声音不断响起。
少女突然动了,玉笛幻化成一道碧绿残影,直指盲老儿头顶百会穴,百会为人体要害,便是不通武功之人的一记重击,也可要人性命,更莫说少女这一击蕴含十足内力,声势惊人。
玉笛在差之毫厘便可触及盲老儿头顶时骤然止住,老儿神色如常,不知自己刚逃过生死一劫,还不慌不忙地往嘴里扔了一根萝卜条,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收回玉笛,绿衣少女不声不响地四顾游走,屋檐下用破砖垒砌着一个灶台,本就不大的茅草屋内空空落落,除了老儿吃饭用的矮桌和他屁股下坐着的小杌子,只有靠墙摆放的一张竹榻,墙角立着的一口大缸,再无旁的家什。
掀开水缸上的木盖,少女忍不住皱了皱挺俏琼鼻,缸内只存着淡淡的盐水汤,看来老儿津津有味吃着的,是他最后一点存货。
少女负手重回到盲老儿面前时,老儿一碗饭已经吃得干干净净,正摸索着将黏在胡须上的饭粒一粒粒地塞到口中,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少女举臂轻挥,衣袖拂过,桌面上多了几块碎银,可桌上的粗陶碗却被她衣袖带动,滑落桌面,老儿面色不由一紧。
玉掌一翻,已将陶碗捧在掌心,少女笑吟吟地将那几块碎银扫进碗里,把碗放在盲老儿手边,「生死都可置之度外,却放不下这一个破碗?」
知道瞒不过去的盲老儿无奈轻叹,「几十年才攒下这些家当,砸一件少一件哟。」
「瞽目琴魔邝子野心狠手辣,杀人如麻,琴音响chu,鸡犬不留,而今也会变得多愁善感,这太阳莫不是从西边出来了。」玉笛轻轻敲打着掌心,绿衣少女语带讥嘲。
邝子野神色落寞,「自从」惊涛「被罗老儿的破邪元空手震碎之后,世上便再无琴魔,而今的邝子野不过是个卖唱行乞的老瞎子罢了。」
「魔就是魔,毁了琴也成不了佛,若是就此放过你,如何对得起铁骑盟与风云山庄的无数冤魂!」绿衣少女柳眉倒竖,义愤填膺。
邝子野非但不怒,脸上反浮现出几分笑容。
「你笑什么?」
「这些人死的时候女娃你怕是还没出生,他们做过什么你都不知,又谈何冤魂。」邝子野笑道。
「铁骑盟三百豪杰千里行侠,风云二十四剑扶危济困,江湖上谁人不知,你休要以为本姑娘年轻,便会听你狡辩。」绿衣少女玉笛斜指,怒声娇叱。
「天地仙侣的传人,除魔卫道,自是本分。」邝子野摇头,「老瞎子没敢存那个妄念。」
「你如何知道我的师门来历?」绿衣少女奇道,她自进屋并没有显露本门武功,这老儿双目失明又如何得知。
「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我和你师父打了几十年交道,这几日你从我身旁来来回回走过七次,如何听不出他们的功法。」邝子野指着自己的耳朵笑道。
绿衣少女脸色陡变,这几日她走遍洪洞大街小巷,多方查访才将目标锁定到了这老魔头身上,可直到方才进门她也没有最后确定自己是否找对了人,若是在街头这老儿趁自己疏于防范之际出手,自身怕凶多吉少。
「早知是我,为何不当街出手?」少女冷声问道。
「因为什么?只因你是天地仙侣的徒弟便该死?」邝子野连着两个反问,随即摇头撇嘴道:「老瞎子没那般霸道。」
少女沉吟片刻,身便走。
「还没动手就走?」邝子野眼盲心亮,少女一举一动都瞒不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