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呵,宫端还觉得委屈,两厂一卫许多人马可不是白拿俸禄的,是真是假,问了令郎便可知晓。」
见张雄老神在在,怡然自得的样子,杨廷和也是心中没底,尽管相信儿子品性,可若无真凭实据,张雄断不会贸然登门。
「父亲,您唤我?」杨慎一袭青衫,玉立廊下。
「慎儿,教坊司的一名乐伎……」杨廷和才想起不知那女子名字。
「雪里梅,」张雄笑眯眯地打量着杨慎,「这个乐户逃人雪里梅的下落,杨公子可知晓?」
「孩儿确从教坊领回一个姑娘,不过名叫坠儿,并非乐籍。」杨慎朗声回道。
杨廷和满意颔首,「张公公可听明白了,或许厂卫中人混淆了人名,才有了这番误会。」
「误会?宫端未免小瞧了咱家吧。」张雄淡淡一笑,拄着下巴道:「杨公子,你觉得那雪里梅会在何chu呢?」
迎着张雄目光,杨慎并不退缩,「好教中使知晓,那雪里梅有父有母,有亲有故,自也有家有室,许是回了自家,中使可晓得她」家「在何chu。」
特意加重的「家」字,戳中了张雄痛chu,「你……你可是讥嘲咱家没有家室么?!」
「学生不敢,丈夫生而愿为之有室,女子生而愿为之有家,公公两难,岂可强求。」
「你……你……你……」一连三个「你」字,张雄气得话也说不全了。
「不得无礼。」杨廷和也觉儿子这样往人家心口插刀子太不地道,起码不能这么当面来吧,笑着赔情道:「犬子无状,内相息怒。」
「牙尖嘴利,咱家不和你置这个气。」张雄兰花指虚点着杨慎,气哼哼地一跺脚。
「公公大度。」
没等杨廷和奉承话说完,张雄便从袖中抽出一张纸笺,往桌上一拍,「宫端,这是令郎的笔迹吧?」
杨廷和扫了一眼,便怒形于色,叱骂儿子道:「这等艳词也写得出来,有辱斯文!」
「好了,咱家没空听你管儿子,」张雄从另一个袖子中取出一卷白纸,「再看看这份匿名揭帖吧,这字迹可还眼熟?」
「这……这是何chu得来的?」杨廷和预感不妙。
「贴到李阁老大门上的,当日传得满城风雨,锦衣卫和三法司九城大索,遍寻不得,没想到始作俑者是宫端府上,啧啧,李阁老与刘公公知道了不知该做何想哟。」
张雄单手掀开盖碗,饮了一大口茶,转头又吐了出去,「呸!什么劣茶,也拿来待客!」
见父亲呆若木鸡,张雄一派嚣张之色,杨慎热血上涌,急声道:「揭帖的事是我一人做的,与家父无干,我随你归案便是。」
「孽子,住口。」杨廷和一记重重的耳光将杨慎打倒,「惹是生非,败坏门风,今日我便将你活活打死,也省得日后让先人蒙羞。」
「来人,取家法来。」
不到片刻,就有家人捧来一个四尺余长的宽厚竹板,杨廷和举起竹板便毫不客气地向杨慎头上拍去。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随后跟进来的杨廷仪大惊失色,匆忙上前死死地抱住杨廷和。
「三弟让开,今日我非要打死这个孽障不可。」杨廷和向前挣了两步,怎奈被弟弟抱紧双腿,再也前行不得。
杨慎老实地跪在堂中,不敢逃避。
「好了,这苦肉计做给谁看啊!」张雄一旁捧着茶盏,阴阳怪气地说道。
杨廷仪闻言一愣,短暂失神的他随即被杨廷和踢开,手起板落,杨慎一声闷哼,被打倒在地。
一声声沉闷的板子声响起,杨慎伏在地上咬紧牙关,默默承受。
张皇失措地杨廷仪急忙凑到张雄身前,苦苦哀求,「张公公,我这侄儿年轻不懂事,若有冲撞了公公之chu,还请海涵,下官代他赔罪。」
「得罪了咱家算什么,这小子可是得罪了锦衣卫丁大人,内阁首辅李阁老,司礼监刘公公,这些人情你赔得起么!」
「是是是,下官确是担待不起,还请公公代为说项,断不会让公公白白辛苦。」杨廷和挽着张雄袖子的手,已然递了几张银票过去。
「诶杨大人,这是做什么,见外了不是。」嘴上客气,口嫌体正直的张公公毫不迟疑地笑纳了这份心意。
「杨大人,这点事其实已经过去几个月了,说起来是个事,没人说就屁事也不是,凭咱家与贵府的交情,自当守口如瓶,可锦衣卫那里人多嘴杂的,要是漏了什么风声……」
张雄向地上还在挨打的杨慎使了个眼色,「贵兄弟是明白人,千万别由着孩子做一些糊涂事,告辞了。」
「公公慢走。」恨不得将张雄直接推出去的杨廷仪耐着性子,将人送到了府门外,又急匆匆赶了回来。
「大哥,别打了,人已经走了。」
「咣当」一声,家法板子落地,杨廷和抱起已经被自己打晕过去的杨慎,嘶喊疾呼:「快来人,找郎中为公子治伤!!」
注:(张)雄至怨其父不爰己致自宫,拒不见。同侪劝之,乃垂帘杖其父,然后相抱泣,其无人理如此。(《明史……宦官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