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萧逸倒是没有想到,慕竹竟然会如此轻易答应自己,当即狐疑道:“你想耍什么花样?”
“只要你将血脉注入萧启体内,我便自绝于你眼前。”
萧逸闻言却是冷声一笑:“哈哈,你,你这是把我当三岁小孩?我帮你救好了人,你还会愿意死?”
叶清澜却是丝毫不避讳他的质疑,双眼凝视着萧逸,郑声道:“叶清澜,不会食言!”
“你……”萧逸虽是觉着慕竹言语颇为儿戏,可望着慕竹此刻神情,心中竟是不由自主的生出相信的念头,是啊,她是慕竹,她是这世间举世无双的慕竹,她说的话,难道还有假吗?
可他忍受了如此多的痛楚才至有今日的转机,萧逸实在不敢冒险一赌,而且他心中也着实不愿救治萧启,以让这处处与自己作对的烟波楼得逞,当即斥道:“哼,我不信你,除非你现在死在我眼前,否则,我绝不救人。”
叶清澜却似是早知他有此一言,驳斥道:“我曾有言在先,你所求之事不可危害苍生,我若先死,这南京城中便无人能制得住你,此便为苍生之患,我不会应允。”
“那你待如何?”萧逸不忿斥道。
“你救人在先,我用一日时间安排好后事,旋即赴死!”慕竹坦然直语,“赴死”二字自口中说出仿佛平日里品茶阅卷一般不过是寻常之事。
“我、我想想……”萧逸语气再不似先前一般硬朗,见得慕竹隐有赴死之志,心中不知怎的,竟是莫名生出几分怯意。
“明日午时,我带你去吸纳‘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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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竹静静的坐在房中,无人照料,无人打搅,自入夜时分便已坐定,转眼之间,便是一夜光阴。
时间有时很慢,度日如年,时间优势很快,白驹过隙,然而时间在慕竹心头走过,却是平静无风,未曾掀起一丝波澜,望着床头依旧昏迷的那张英俊而又亲切的面容,慕竹不禁心中一颤,她嫌时间还不够快,她想快些见到这位已在她心头掀起风浪的少年醒来,她却又嫌时间过得太快,过得明日,便再也见不到他了。
“启儿,我还记得在夜孤山上,你虽是身受重伤,可依旧是拦在我的身前,我记得你说过‘要想伤我老师,须得从你尸身之上踏过去。’,我还记得那时的你连呼吸都已不畅,可你的目光却是那般坚韧,那时的你,我一辈子都记得。”
慕竹轻声低语,却是不由自主的将头埋了下来,直贴在萧启的胸口:“若论年岁,我足足大你十载春秋,自初识起,我也一直将你当那顽劣弟子看待,即便是你为我移心续命,我也未对你赞许半句,可直至那一日,我才真正觉着,我的启儿,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你少年壮志,为幼时之诺远赴千里舍命救人,你坚韧不屈,颠沛流离,九死一生依旧一路向南,你赤诚一片,率领南明子民一路复兴,你啊,虽是一直活在我烟波楼的光芒之下,可若当真没用烟波楼,你便不能胜了吗?我想你还是会胜的,这世上没用烟波楼,也会有无数能人志士效忠于你,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还这乱世一片盛世清明。而你,才是这乱世的中心,才是百姓的希望啊。”
“太湖泛舟之景历历在目,我曾允你三生之约,如今看来,怕是难以实现,待你醒转,想必你我已是天人永隔,往后时光,以天下为重,方不负我!”叶清澜数语言罢,终是自萧启胸怀之中站起身来,最后再向着他的面容瞧了一眼,旋即轻轻推开房门,向着客房走去。
城郊山野,慕竹萧逸二人一前一后走得甚是沉重,慕竹心事沉重,自是不会疾行,而萧逸更是筋骨才得以康复,虽是行走自如,但身子骨却仍不是那般便利轻快,当下一步一步向着城郊走去,这段路先前琴桦带他来过一次,差一点便骗得他恢复功法,将他血脉取出救人,萧逸如今想来,不又觉着当时可真是千钧一发,若非自己体内“逆龙血脉”觉醒,刹那间意识到危局,只怕自己早已被她们得逞,这段日子虽是备受煎熬,可如今能见得慕竹服软认输,萧逸不由得心怀大慰。
二人再一次步入这摆放着吴越尸首的小院之中,比起几日前所见,吴越的尸身已是越发腐臭,除了那森森白骨,已是完全见不到些许皮囊,慕竹朝他望了一眼,淡然道:“开始罢!”
萧逸顿了一顿,稍稍上前几步,周身气息涌动,望着吴越尸身上隐隐泛出的那一抹淡绿色的“妒气”,不由得心中一紧。
扭头问道:“我若依你所言,你当真肯自行了断?”
叶清澜双手负立,淡声道:“我不会食言。”
萧逸朝着她的面色望去,论及生死,这位烟波楼主依旧是那般不可一世,此一役终究是自己胜了,可她呢,她即便是败了,即便是直面生死都是如此的超脱淡然,萧逸顿时觉得一阵灰心:“你竟然如此不惜性命?”
“性命源于天地父母,岂有不惜之理,”叶清澜微微摇头:“然这世间玄妙,有太多东西都可超越生死,叫人不顾性命,比如那人生抱负,比如那万民期望,又比如这兄弟之谊,长幼之尊,儿女之情,萧启于我,有师徒之谊,眷侣之情,萧启于南明,有苍生之望,万民之期,如此一算,叶清澜区区一条性命,倒也算不得什么。”
“哼!”萧逸听得说得如此大义凛然,心中自是更加不忿,他双眼瞪得圆鼓,死死的在慕竹身侧扫视,企图寻找到慕竹脸上流露出的一丝丝惧意,然而无论他扫到哪个角落都是无功而返,叶清澜不是妄言之人,她既然言出无畏之语,那便是当真看破生死,无所畏惧。
“我不救了!”萧逸突然双手一摊,整个人却是无赖似的朝着地上一坐,他倒要看看,叶清澜能拿他怎么样?
“你要食言?”叶清澜忽然语声一凛,整个人突然生出滔天杀意,直骇得萧逸脚下一滑,就此跌倒在地上,萧逸连忙大喊道:“你,你要做什么?”
“你,要-食-言?”叶清澜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我……”萧逸又是畏惧又是不忿,他心中虽是极不情愿与这慕竹妥协,可却始终无法抬头面对此刻慕竹周身所散发的无边杀气,当即硬着头皮道:“我,我要换个条件!”
“你要如何?”叶清澜秀眉一簇,继续问道。
“我……”萧逸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此刻双眼依旧盯着慕竹,留心着慕竹的每一个动作,他也知道慕竹若是与他动手,他是万万不可能躲避的,可不知怎的,他依旧不敢有一丝的松懈。
此刻的慕竹还是一如既往的清高无暇,而此刻的自己却是坐倒在地,慕竹身量本就极高,此刻居高临下更是让萧逸觉着心头压抑。
忽然一阵秋风扬起,却是将这满是尘埃的废弃宅院吹落得呼呼作响,同时却也将慕竹一身白裙吹得飘摇起来,倾国倾城之容,绝代风华之韵,伴着那随风扬起的白衣仙裙,伴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襟高耸,萧逸双眼猛地一亮,宛若从梦中醒来,他自地上缓缓站起身来,毫无畏惧的迎向慕竹,狞笑道:“我要你!”
“……”慕竹并未出声,双眼依旧死死盯着萧逸,也不知作何想法,而萧逸却是绝不会去考虑她的意愿,当下继续道:“嘿,被惊雪关了几日倒是有些傻了,就这么让你死岂不是便宜了你,我要让你做我的女人,不对,你不配,你得是我的女奴,哈哈,整天撅着屁股等我肏你的女奴。”
慕竹依旧未有回应,静静的凝立在那里,一言不发。
“怎么?你不是说只要不危害江山社稷便可吗,你让我归隐,我带着你这么个好肉奴一起,想来也不会寂寞,哈哈,如此正好,如此正好!”
慕竹久立半晌,终是摇了摇头:“依先前之法,你救人,我自行了断。”慕竹声色威压,仿佛根本未将萧逸的挑衅之言放在眼里一般,萧逸闻言好不恼怒,可慕竹言语之中真气激散,岂是自己所能抵御,可要他就此屈服却是不能,当即狰狞道:“你若是不愿,那便等着替萧启收尸吧。”随即双脚盘膝坐倒,无赖一般的望着慕竹。
忽然,他腹中骤然升出一股剧痛之感,萧逸猛地用手抱住腹心,只觉体内仿佛千蛛万蚁嗜咬,萧逸一时间痛不欲生,双脚哪里还有力气盘坐,当即就地滚落,直在这荒郊院落之中打起滚来。
“啊……啊……你,你好狠,这是什么蛊……”
慕竹依然站在院中,未曾答复,她的时间不多了。
秋风拂动,日月变迁,慕竹高居站立,静默不语,萧逸满地打滚,鬼哭狼嚎,便是这样最后的对峙着。
深夜苦寒,晓露凝霜,隐约间传来几声鸡鸣之音,一夜已是悄然过去,而这南京荒郊之外,一袭白衣的慕竹却是依旧沉声不语。
萧逸依旧没有妥协,即便是疼到肝肠寸断,即便是口中血流不止,他也未曾屈服,叶清澜有些不明白,一个幼时养尊处优的皇家纨绔,一个如今贪生怕死的江湖败类,究竟为何能有这么强的毅力,她不知道若是换了自己没了修为,能否承受得了这“噬心蛊”,但她知道的是,夜已天明,距离萧启能够施救的时间,便只今日一天了。
萧逸已然晕倒在地,鼻耳之间也已渐渐有鲜血溢出,慕竹深深一叹,眼前不由得想起两年前自烟波楼出山之时所卜之卦,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怅然:“看来,这便是我的命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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