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沈沈的感觉一直延续,直至我到了王氏房中,犹未从中出脱。
王氏醒来不久,脸上犹带着初醒未散的困色与娇红,愣怔怔的,神色不像惊察了睡中之事,但脸上还是有暧昧难明之chu。
两人都有些迟钝不灵,遭了梦魔似的。我发呆片刻,问道:「娘,睡得可好?」
「大白天的,做了个梦……」王氏脸上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红:「醒来后头却有些昏沈,筠儿,你方才却了哪里?」
「园子里走了走,今儿风不大,落叶却格外多呢。」
「风虽不大,却也是时候了,娘儿时,常听师傅们讲,这时节的风,叫「秋刀子」,要将满树的叶子都剃光了呢!」
两人说了些闲话,用过饭,我便道安辞出。一出院门,劈面一阵急风,吹得我身衣后扬,我全身一凛,索性顶风逆行,反觉着一点丝丝快意。
方才还在讲今儿的风不大呢,想来我于王氏房中说话时,风势转急了,夹带「呜呜」呼啸之声,吹得外边不见半点人影。
到了园内,正望见前阵子我登临远眺、发现赵燕非踪迹的那棵大树,枝叶微黄未凋,苍郁依旧,在风中傲然地瑟动叶片,挺拔威立,不折一弯。
我心中一动,足尖轻点,身子斜飙而起,停落树巅,提劲踏叶,身随枝动。
此际,远chu最后一道斜阳的光照倏地收去,清冷的暗色俯临大地,府内已有几chu点起烛灯,躲在屋内的人对外边刮着的大风毫无所觉,各房声息零落,宁静祥和。
——无知觉便果然不存在么?
我心中某chu隐隐作痛,意守孤独,任由游思发散,直到身周模糊的夜色渐渐降临。
——师尊,你就像这棵庞然大树,遮天蔽地,给了我无知觉的十六年,弟子如今才领悟您的深恩啊。
天色更暗,若是我能离身观照自己,想必也只能看到模糊的年轻面孔,而看不清脸上欲哭无泪的神色吧。
缄默与黑暗中,我不知转了几多心念,又一阵风吹过,我衣袂轻扬,顺势提劲轻身,踏枝踩叶,一步一步地迈步前行,如履平地,到了伸展的枝叶边缘,我一脚踏空,提足的姿势却凝而未变,身儿直落,「咚」的一声,踩得地面似乎摇动,回劲沿足而上,满身被震得一痛,我却稍不停留,脚下变劲,身子飙飞而前。
「是谁?」附近赶过来一个全真道士,掠近拦截,严声喝问。
全真道士,到哪都是这副嚣张的嘴脸么?掠过中我迅疾地瞥了一眼,并未作答,前飞不止,那全真道士出手欲拦,我陡然加速,发掌吐劲。
「你……」
「噗!」
一掌印实,他眼儿瞪大,再也发不出声,身子飞跌丈外。
第一次杀人,我看也没再看一眼,径自前掠。
我内息奔腾,心魂入境chu,一时没入地面,一时高飞半空,身影时隐时现,转瞬到了自己的院外。
「嗖嗖嗖嗖!」
奔得过急,正欲收势停身,长长的篱笆竹围,陡然射出一排如急箭般的东西,我不暇闪避,扬袖挥挡,那东西却非柔直的,软软的沾上身。
「什么鬼东西?」
我一边运劲护身,一边提袖细看,黑黏黏的,汙了满身。正疑思间,只听胡九在院内大声呻吟,莫非有敌来袭?
我闪身进院,只见胡九独自一人躺在院内一张卸下的门板上。
「少主吗?咳咳,中招了是不是?那是十妹摆弄的东西,哎呀,你进自家院子,跑这么急,又动什么内息呢,这可不触动机关了?」
「他们几个呢?」
「出去办事了,篱笆上那个「现形水」,是师妹午后安设,专门用以对付隐身者的。隐身须提动内息维系,只要一近这个院旁,「现形水」射出,隐身者便成汙狗了,一时半会,「现形水」是弄不掉的。」
「这鬼玩意有没有毒?」
「放心,十妹不肯轻易使毒的,喏,她房中桌下那些枯叶,便是去汙药,你拿去沐身吧。」
「你趟在院中干嘛?」
「吹风啊,我以秋风之凉,吹我的热怀……啊!少主,踢人可不好,何况我身上还有伤……」
「哼!东府有那半个诗人就够了,你居然也想凑热闹……」
「呜呜,冤枉啊,打死我也不愿冒酸,这是三郎的原话,他说我的内功路子与旁人不同,宜「以秋风之凉,发散热怀」,如此,伤才好得快!」
我已不愿多搭理他了,取了药,吩咐小萍、小菀送来热汤,沐身更衣过后,宋恣几人已回来了。
京东人语风尘仆仆,一脸很辛苦的样子,道:「啊,总算没有白走一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