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公主府,居然私设地牢?”程宗扬边走边道:“朝廷都不管吗?”
“看清楚了!这是冰窖!”杨玉环道:“我杨太真,打小遵纪守法,清白做人,从来不干违法乱纪的勾当!”
冰窖内寒意刺骨,地面和墙壁结满了冰,墙边摞着一层层的蒲包,里面是开采好的冰块。
“你把人关在这里,就不怕他们给你下毒?”
“程侯爷,你府上不会就一chu冰窖吧?”杨玉环鄙夷地看着他,“本公主自用的冰窖可是白玉砌的,里面的冰块都是上等的山泉水冻好,拿上好的丝帛包起来备用。这些湖里采来的冰连本公主养的猫都不吃,不过是夏日里雕成冰山,用来降温罢了。”
程宗扬哑口无言。跟杨妞儿一比,自己就是条没见过世面的土狗。
“听到了吗?”角落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别费劲了。”
油灯的光焰映出一间巨石砌成的小屋,外面装着儿臂粗的铁栅栏。净念盘膝坐在冰面上,佛相庄严。
纳觉容部趴在栅栏边,口中垂下一道紫黑的唾液,一点一点融入冰层中。
听到声音,他抬起头,眼中冒出鬼火般的幽光。
程宗扬算是开眼了,那番僧脑袋挤得跟八角铜锤一样,有棱有角的。脑门凹陷,眼睛挤得几乎看不见——推事院手艺够牛的,这用刑都用出了整容的效果。
程宗扬蹲下来,开口道:“老净啊。”
净念神情一窒,显然是头一回被人这样称呼。
“咳咳……”程宗扬低咳了几声,见净念没反应,咳嗽得更加用力。
“咳咳咳咳!”
净念警惕地往后挪了挪,一边抬起手,用僧袍掩住口鼻。
程宗扬只好拍了拍胸口,顺了顺气,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瞧见了吧?被你打的。”
净念闭紧嘴巴,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过去的事就算了。”程宗扬大度地说道:“拳脚无眼嘛,有些误会是难免的。关你几天,咱们算扯平。你走吧。”
程宗扬说着取来钥匙,打开门锁。
净念忍不住道:“为何要放我?”
程宗扬摇了摇头,口气沉重地说道:“你出去就知道了。唉……”
净念脸上变色,霍然起身,厉声道:“可是师门有变?”
“你出去找个佛门弟子问问吧,反正这事佛门都已经传遍了。”程宗扬诚恳地说道:“但我劝你不要去大慈恩寺,更不要去找窥基大师和释特昧普大师。”
“你……”
“难道你没看出来吗?”程宗扬眼都不眨地说道:“其实我对贵寺非常有好感,尤其是贵寺的藏经阁,我一直想去观摩一二。”
净念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可这时放自己离开,又不像是作伪。难道果然是佛法无边,感化了这个佛门公敌?
“嘎吱吱……”铁栅栏溅起冰屑,慢慢打开。
程宗扬手指险些粘在上面,幸好有内功在身,真气略一运转,冷到粘手的铁栅栏便触手生温。
让他没想到的是,纳觉容部竟然摇摇晃晃地爬了起来,这孙子手脚的关节都被打碎,居然这么快就长了回来,虽然走路的姿势古怪了些,但感觉还真有点儿神通……
净念面带急色,抢先就要出来,最后还是犹豫了一下,伸手扶住纳觉容部。
“当心!”程宗扬提醒道:“除了你自己,谁都别信!”
净念没有作声,扶着纳觉容部走出冰窖。
“中行说!”杨玉环道:“盯住他们!免得他们在我家里捣鬼!”
中行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道:“怎么不叫你的人?我比他好使唤还是怎么着?”
“废话!”杨玉环道:“你比那个肉包子利落多了。”
中行说立刻抖擞起来,得意地瞥了白白胖胖的高力士一眼,然后对着俩光头喝道:“别乱摸!”
他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咱家盯着你们呢!”
程宗扬不由对杨玉环刮目相看,还以为她满脑子只有暴力呢,没想到一句话就把这杠精给哄住了。
程宗扬低头看着地面,那番僧方才吐出的口水仿佛一条墨色的小蛇,在冰层内游动着,慢慢化开。
“那番僧下的什么毒?还能动的?”
“不是毒,是苯密的邪术。高力士!把这块冰封好!回头逮住大慈恩寺的秃驴,逼他们吃下去!”
把高力士打发走,杨玉环双手抱在胸前,“这会儿没有旁人,说吧。”
程宗扬讶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话要说?”
“要不是有事,你会巴巴地跑到我这儿来?”杨玉环道:“有什么事还怕小紫知道的?”
“真看不出来啊,你智商还挺高?”
“废话,老娘要不是绝顶聪明,早被人捶死了。”
“你知道岳帅身边有个侍姬,叫碧宛的吗?”
“他的侍姬大都在临安待着。”杨玉环白了他一眼,“哪儿像你,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不知道的还当你床上功夫多高呢……”
“打住!先别说我!离魂症你听说过吗?”
杨玉环想了半晌,嘀咕道:“这个我好像听过……”
“还一岁记事,过目不忘呢。”
“别激我,再激我真想不起来了。”杨玉环一手按着眉心,思索良久,忽然道:“命!”
程宗扬一呆,“什么命?”
杨玉环一边回忆,一边说道:“他有回闲谈的时候说,多少绝代佳人,埋没草野无人知。好不容易有机会离开草窝,又得了离魂症。哪儿有什么逆天改命?只有愿赌服输,这叫——命苦不能怨政府。”
程宗扬黑着脸道:“你那时候才多大,他就跟你扯这淡呢?”
“他憋了好多话,找不到人倾诉,逮住我就跟话痨一样,一个劲叨叨叨叨,反正我那时候刚会跑,又坏不了他的事。”杨玉环看着他,“小紫怎么了?”
程宗扬坦白道:“不太好。”
“离魂症?”
程宗扬点了点头。
杨玉环深女干了口气,“不能让外人知道。”
程宗扬苦笑道:“这是燕姣然看出来的。”
“燕仙师嘛……也不算什么外人。”
程宗扬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她跟姓岳的有一腿?”
“她从来没有提过,但这些年,她对我还是挺照顾的。”
程宗扬道:“星月湖大营那帮兄弟,对她们好像有点歧视。”
杨玉环没好气地说道:“你那帮星月湖的兄弟看谁都觉得是凶手。要不是我那时候太小,连我都怀疑上了。”
程宗扬倒是觉得可以理解,人家老大突然没了,仇家又那么多,没有大规模报复已经很克制了,难道要跟燕姣然她们谈笑风生才算大度?
“喂,”杨玉环道:“你就没点儿别的什么想说的?”
程宗扬想了想,“你什么时候给我跳胡旋舞?”
杨玉环气得七窍生烟,“我在你坟头上跳要不要!”说着转身就走。
“别生气啊。”程宗扬追上去道:“要不要我给你唱个歌?”
“要!”杨玉环气恨地说道:“一会儿本公主午睡,你就跪在外面给我好好唱,唱到本公主高兴为止!”
“行啊,我就给你唱段十八摸吧。”
“呸!臭流氓!一会儿我给你数着,十八摸少一摸,我就把你关马厩里吃马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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