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敖,你来评评!”
敖润眼也不眨地说道:“当然是程头儿你长得帅!”
程宗扬头道:“长伯,你觉得呢?”
“那还用问?”吴三桂伸出大拇指,“肯定是君上!”
“是吗?那具体说说,我哪儿比独孤参军帅?”
吴三桂打了个哈哈,“我想想啊。”
“独孤郎,你说呢?”
独孤谓慨然道:“君上如日月,下官如萤火。哪里能比呢?”
“吹牛。老敖,你来说。”
敖润头也不回地说道:“程头儿,这得加钱啊。”
程宗扬放声大笑。独孤谓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失笑之余,也不由对这位程侯的印象略有改观。
沿着宽广的长街笔直向北,远远便能看到巍峨的宫城。越往前,城阙越发高大雄伟。长安城原本是整齐的长方形,最初的宫城位于北面正中的太极宫。因为太极宫位于洼地,地势较低,唐国又在长安东北的龙首原上兴建大明宫,作为帝国中枢。
大明宫东西长三里,南北长六里,面积几乎是紫禁城的五倍,本身就相当于一座巨大的城市。宫中山水相连,由龙首原分出的三道山岗横亘宫中,在岗上依次建有外朝的含元殿、中朝的宣政殿和内朝的紫宸殿,居高临下,气势恢弘。
大明宫之南,面向长安城方向建有五座城门,程宗扬沿街北上,正前方一座便是大明宫的正门,丹凤门。
这是程宗扬见过最宏伟的宫门,城门高十五丈,宽二十丈,下方分为五条门道,城楼更是高耸入云,镶金砌玉,金碧辉煌,气象万千。披星戴月的入朝官员们从门前行过,人马小如蝼蚁。
待漏院位于丹凤门之西的建福门外。由于宫门要到夜漏尽后二刻方能开启,唐皇特命人在此建院,供入朝的官员等候,免受风雨之苦,因此名为待漏。
此时待漏院内已经汇聚了上千名官员,王公重臣、四方使节、文武官吏,在院中各寻位置,彼此揖手寒暄,一时间颇为热闹。
程宗扬在唐国没什么熟人,自己所chu的又是客使区域,与李药师、王忠嗣那些武将不在一chu,原想着随便打个哈哈,然后闭目养神就算完事。可没想到入内一看,居然遇到好几张熟面孔。
当头一位门牙掉了两颗,依然抱膝啸傲,旁若无人的风流名士,却是谢家那位浪荡大爷——谢无奕。
谢无奕正啸得高兴,见程宗扬进来,眼睛顿时一亮,起身道:“诶!这不是程贤弟吗?多日不见!你怎会在此?”
程宗扬也是一愣,“谢大哥?你怎么来了?”
谢无奕迎上来,把臂笑道:“张少煌那厮,去了临安便乐不思归!王丞相索性让他待在临安,玩够了再回来交差。桓歆他们都去了江州,找小侯爷玩乐,我就耽误了一天,结果被王老头抓了差,派来出使长安。你怎么也在此chu?”
程宗扬笑道:“不对吧?谢大哥你要是不乐意,王丞相能把你派出来?”
谢无奕大笑道:“知我者贤弟也!久闻长安繁华,老兄我早有意一行。”
“谢大哥来多久了?”
“半个多月了吧?”谢无奕不在意地说道:“也许一个月?一个多月?”
好嘛,连自己来了多久都没数,这也是潇洒到一定境界了。
“石超也在长安,你们没见面?”
“石胖子也在?还真没留意。反正我这些日子就在平康坊住着,别的地方都没去。”
“你说哪个坊?”
“平康坊啊。怎么了?”
程宗扬明白过来,合着这位大爷在青楼住了一个来月?王茂弘莫非是气迷心了?居然把这么个不靠谱的大爷派来公干?
“没什么,我跟石超在宣平坊,离得不远。”
谢无奕在他手臂上捏了两下,笑道:“有空一块儿坐坐。”
程宗扬微微一怔,这位大爷居然也会使暗号?
两人一笑而罢,彼此揖手作别。
刚往前走几步,一个戴着长翅纱冠的乌衣少年上前拜倒,尖声道:“小的见过程主事。”
程宗扬停下脚步,“你是……小贯子?”
童贯扬起脸道:“正是小人。”
程宗扬忽然发现自己来这一趟是个错误,今日大朝会,自己作为汉使被邀出席,其他晋宋诸国也免不了有使节赴会。晋国还好些,自己没有官职在身,顶多是江州刺史萧遥逸名下的客卿身份。而自己在宋国可是有正式官职的:工部屯田司员外郎,宝钞局主事。
程宗扬对自己的身份问题一直不怎么在乎,六朝各自疆域广大,以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效率,自己多几个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是当个小官还无妨,等地位高到一定程度,就难以掩饰了。比如自己舞阳程侯的身份,哪一朝都不可能放着一个突然冒出来的诸侯不去理会。
自己在待漏院接连遇到熟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毕竟顶级的圈子就那么大,即使今天来的不是童贯和谢无奕,其他人也不会忽视自己这位汉国新贵。
程宗扬略一错愕之后,并没有设法掩饰,只笑道:“你是朝廷派来的使节?不错嘛,升官了。”
童贯表情说不出的古怪,既担忧又棘手,还有种捞到救命稻草的惊喜。
他小声道:“回程主事。小的不是正使。”
“谁是正使?”
童贯苦笑道:“这次来的正使,程主事也认识。”
“不会是蔡元长、史同叔他们吧?”程宗扬一边说一边游目四顾。
童贯小声道:“是廖群玉廖先生。”
程宗扬一怔,怪不得当日廖群玉行止有异,原来是挂着公事的名义,悄悄给自己主公干私活,结果被自己无意中撞见。
“廖先生不是一直不肯出仕吗?怎么成了正使?”
“贾相爷推行方田均税法,没有得力的人手,举荐廖先生做了掌管三阁图书的秘书监。此行正好在长安,临时派遣为正使。”
“你也不错啊,年纪轻轻就当副使。”
童贯苦着脸道:“不敢瞒程主事,小的是秦大貂珰举荐,由官家钦命,来皇图天策府学习武事的,并非使节。”
派一个太监来学习武事……好吧,太监能打,这也算宋国的优良传统了。
“廖先生呢?”
元正大朝会,宋国派来的正使不见踪影,反而让一个太监出面,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童贯嘴角抽动了几下,“不见了……”
程宗扬压低声音道:“别哭!怎么回事?”
“小的明白。”童贯忍泪道:“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廖先生昨日出门就没有回来,各chu找也没有找着。唐国鸿胪寺催促要使节名单,小的没办法,只好冒充正使,填了名字。”
童贯攥住他的衣袖,“程主事,小的辞行时,太后和官家专门吩咐过,若是遇见主事,一是向主事问安,若主事诸事顺利,还望早日回临安一行。二是万事都要听主事的吩咐,不得违命。如今见着主事,小的可总算有了主心骨。求主事给小的作主……”
自己能作什么主?这会儿找廖群玉也来不及了。再说了,我是汉使,你是宋使,难道我能把两国的使节一肩挑了?汉、宋结盟,这是要对付谁呢?
“不用慌张,你就沉住气去上朝。鸿胪寺给你讲过礼仪吧?别人怎么做,你就怎么做——散朝之后来见我。”
程宗扬低声说了自己的住chu,然后嘱咐道:“稳着点。”
“是。小的记住了!”童贯到底不是个畏手畏脚之辈,听了程宗扬的吩咐,挺了挺胸,然后抱拳施礼,“多谢主事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