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也好。有牵挂是好事,但也不要心慈手软。”莫顿抬起头,顶着刺目的日光,望向天际的一角。
轮廓隐约可见的巨大月亮挂在在天边,蜷缩于黯淡的阴影中。
“放心吧,大不了,除了赛门,统统杀掉。”阳光的映射下,海娅的脸上浮现出灿烂的微笑。
“……昨天,又住进来几个人。”
“咦?什么人?男的女的?”
“市里也出了很多乱子。”
“听说了——玛格丽塔博士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是她的话——我可以容忍。”
“——我说的是火灾的事。”
“那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警察什么都查不出来。”
“……海娅,你把情报的来源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哪怕那人是赛门,也是个错误——琳花才‘休息’了一天,你就成了半个瞎子、聋子。”
“那个骚狐狸,让她吃点苦头才好!”
“差不多就可以了。所有人里,只有两个是我看走眼的——你不该让赛门‘替你’把持着这么有价值的人。”
“知道了,赛门这次一定会把这个贱人像块破布一样一脚踹开,到时候我正好把她拿下,然后新仇旧恨一起——”一想到失去了赛门庇护的琳花就要落到自己手里,海娅很是开心。
“你以后最好——”
“最好把琳花用链子栓起来,让她老老实实地干活,不要成天再去勾引男人!”
“……”沉默了一阵后,莫顿指指背后,“昨晚住进来的是芬特人,我这旅馆里越来越热闹了。”
“哦,听说过。”海娅想起来,自己曾接到过有关他们的线报,“芬特的武官是吧,叫什么哈扎?傻子一样,大摇大摆亮明了身份在贫民窟里活动,他能找到那女孩儿我就把海娅倒过来写。”
“别小瞧了这种‘傻子’——他们就睡了不到五个钟头,之后又去找人了。”像是回想起什么愉快的往事,莫顿露出微笑,“这种人一旦多了,聚在一起,会变得无比强大,强大到足以改变世界。”
“好吧,如果你都觉得厉害,那就一定是真厉害了。”
“想起以前,我也——算了,不提了,蜜儿的事情有人向你报告过吗?”
“汉娜还算是个知道好歹的,这件事就是她的人通知我的。”
“你打算怎么chu理?”
“仓库周边都封锁了,那边的码头也关了。贫民窟可经不起传染病折腾,真要真是什么‘疫情’,就只好一把火烧光了——赛门一定会恨我的。”
“有人被传染吗?”莫顿捋着延至胸口的长长胡须,皱了下眉头。
“这个吗,我觉得像是中毒呢——汉娜她们不就没发病吗,所以应该不是传染病吧?”海娅把双手抱在胸前,思索起来。“大夫也诊过了,要不我去看看好了?”
“……海娅,”莫顿抬手晃晃,“你先不要去,不要靠近蜜儿,找个别的什么人先去探探。”
“为什么?”
“……感觉。”
“好,也不知道琳花是怎么想的,蜜儿出事,她肯定担心坏了,安排她们见‘最后一面’也好——我先走一步了,别忘了让那个狐狸精离赛门远点儿!”
“嗯,嗯,我尽量,去吧。”
海娅退后几步,抬头望着二楼的方向,咬着嘴唇望了片刻。她先是做了个鬼脸,而后又啐了好几口,才有些不情不愿地离去。
走出大约十米后,海娅闪入了路边的一条巷子,动作轻灵无比。
莫顿的目光始终追随着海娅的身影,即使她消失在视线中,这个额上布满了皱纹,身形佝偻的老人的眼神也始终精准无误地锁定在海娅此刻所在的方向与位置。
“老大,要进来吗?”捂着脑袋,一脸愁苦的年轻厨子出现在莫顿的身后。
“我出去一会,店里你们照应着。”
“好,大哥早点回来,你该多休息的。”
莫顿转过半个身子,微笑着——他的笑容慈祥而又安宁——拨开查理斯的手,在他捂着的痛chu那里捏了几下。
“咦,不疼了?”
“午饭不用等我了,晚饭——我尽量吧。”
“好——吧,老大,我刚学会一个新菜,你晚上可得回来。”
望着旅馆的后门被关好,闩上后,莫顿才放心离去。
他弓着腰背,一左一右地晃着脑袋,慢慢腾腾地漫步在不算宽敞的道路中,一直向前,直到这片区域的边缘,砖木与棚户的交界chu。
然后,老人不见了。
一个身材既不魁梧,也不消瘦;身高既不出挑,也不矮小的中年人出现在了阳光下,朝着贫民窟的深chu快步走去。
(尼尔1900年10月7日,上午11时)
赛门快步行走在狭窄的,由错落不齐的杂乱棚户所形成的道路上。
据手下报告,位于平民窟东侧的马车站今早迎来了约三十个警察。他们此刻正驻扎,或者说死守在从东侧进入贫民窟的要道上——巴恩斯果然是聪明人,他提前考虑到了赛门潜回贫民窟的可能性。
贫民窟的入口很多,但能通行马车的道路仅此一条,而且还必须得是车身较窄的订做马车才能勉强通行。
赛门不想在警察那里浪费时间,也不想与他们起冲突,于是他选择在贫民窟东北侧的入口下车,徒步前往蜜儿的所在chu——就是要走上好一段路。
赛门的脚步很快,茱斯汀从容地跟在后面。因为时间紧迫,茱斯汀没有更衣的时间,但在这条黏泞的泥土路上,她丝毫没有为她早上那一身冗长的裙装所累而减缓脚步——得知赛门要从这条路通过后,她一下马车就卸掉了及地的礼裙,下身只着吊带长袜跟在主人的身后。
紧身的薄袜十分写实地勾勒着茱斯汀后腰、臀与修长双腿的曲线,伴着她的每一步,紧翘结实的臀部牵动着大腿,轻快而矫健地踏步行走在糟糕的路面上。
这对伴在赛门身侧的玛格丽塔固然没有太大影响——她顶多不时瞄两眼,然后暗暗羡叹,但对紧随玛格丽塔身后的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们来说,“杀伤力”未免过于激烈——尤其是对占据他们一半数量的年轻男性而言。
这些人都是玛格丽塔的学生,平时疏于锻炼,又或背或扛着大小包裹的他们,颇艰难却又忠诚地随行在自己敬重的导师后方。
一整群穿戴整齐的“白衣人”阔步穿行在贫民窟中。这样的景象,已经有很多年不曾见到了。而今,贫民窟中唯有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或是“较博学”的人士,方才懂得“白衣人”的意义。
医生与护士、医疗官、各种医务人员——这些人真的阔别贫民窟太久了。
以赛门的脚力,无视这盘曲的道路,直接飞檐走壁,不多时便可抵达蜜儿的身边,但他没有如此做,反而配合着玛格丽塔与她的学生们的步伐,以常人可及的速度稳步前进。
相对于蜜儿等人的生命,大家的安危同样重要。就算赛门不在乎自己也染上那种“病”,作为一个领袖,他也必须优先考虑到贫民窟所有人的生命安全,确保引领玛格丽塔匆匆组织的医疗团抵达“病源”的所在——这一路上,茱斯汀和玛格丽塔达成了这样的一致,齐力说服了心急如焚的赛门。
从道路左前侧的屋顶,纵身跃下一位少女。
“主人,警察目前无动向。”
“知道了,盯紧。”
“是。”
禀报现状的同时,少女一直寸步不差地同步在赛门的左后侧。禀报完后,她又立刻攀跃上道路一侧的棚屋,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同样地,又一位少女跃下,这次是右侧。
“主人,此地到蜜儿所在chu的所有道路都已净空。”
“辛苦了,请确保你们从贫民窟外请来的大夫的安全。”
“已派专人随行,另有暗中保护。”
“做得好。”
“谢主人。”
几乎是刚才那位的翻版,这次的少女以同样的方式前来,又以同样的方式消失。
之后还陆续又有数位女性现身向赛门禀报了贫民窟内外的事态进展。
玛格丽塔一言不发,毫无动摇地快步行走着。
茱斯汀也是一样。
赛门更是神态自然,言行老练地支使着这些姿色过人的女性们。
唯独玛格丽塔的学生们躁动不安起来。
女性学生们对刚才那几位一闪而过的女人们紧身衣下的火辣身材过于羡慕而交头接耳。
男性学生们更是对此气血上涌,不能自已——这多半得益于贫民窟所特有的暴露双腿的紧身衣款式。
更别提那几个女人的姿色了。
“你看今天报纸了吗?老师到底和这个少年究竟——”
“不知道,不过这个少年好帅气!”
“你小点声!别让老师听见。”
“不会吧?老师真的和他是‘那种’关系?”
“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好漂亮,全部都是美人啊。”
“我现在举双手赞成在贫民窟开办小学的计划了——早知道上个月我不该投否决票的。”
“我也是。”
“安静!”
厉声喝止下,不安分的学生们立时安稳下来。吞咽着口水的男生也好,天性喜好绯色新闻的女生也好,统统拜服在大陆第一名师的威压之下。
玛格丽塔不怕别人说闲话。
她更担心的是赛门与茱斯汀事先关照过的“请保持安静,不要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赛门的心情很复杂。
徘徊于尽早得知蜜儿的病情,以及保障医疗人员安全之间的矛盾同时,赛门也不禁感慨。
琳花一手创立的情报体系,竟是如此重要又好使。
即使短暂地脱离了琳花的控制,这套“系统”依旧能够维持某种程度可以接受的“低效”运作。
按照茱斯汀的说法,要是情报系统没出问题,赛门少说能提前三个小时知道这些事。
赛门斜眼看了看茱斯汀,他突然有种想法——琳花故意安排茱斯汀出现在自己身边不是没有原因的。
琳花为赛门囚禁后,茱斯汀的一言一行,每招布置,都无时不刻地提醒着赛门,向他暗示着琳花的重要性。
罢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