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捷神色一笑,自若从容道:“大藩马上就要过生日了,我来这儿与公主商量一下,看准备一些什么礼物好。”
说着坦然坐下,柳若萱却是站起娇躯道:“本宫觉得这里有些闷,你们两个聊吧。”
她说着当真一个人走下楼去了,宋捷跟周宁聊了一会儿,周宁告辞,宋捷含笑起身,两人各自回去。
周宁回来之时,正见魏琅骑在一匹高大的骏马身上,低身与人谈论着什么,马下站着的人周宁也认识,正是秦辕。
不过秦辕按辈分是魏琅的叔辈,魏琅此时骑在马上和他说话,倒很是不敬了,不过秦辕也不生气,满是笑容的有说有答,说到诙谐之chu,魏琅开怀大笑,说不出的猖狂。
看见周宁路过时,忍不住开口叫道:“周宁兄弟,过来聊会天怎么样?”
周宁移步过去,秦辕这白发老头儿,佝偻着腰看来道:“周公子,真是一表人才啊!”
周宁受宠若惊道:“您说笑了。”
魏琅跳下马道:“咱们窝在这穆府可好久好久了,不如出去转转如何?”
秦辕笑道:“那可危险的紧呢,据说城外偶有许多妖兵出现。”
周宁答道:“不过也无妨,那就一起转转?”
魏琅答了声爽快,命人牵了马来道:“上好的甲州马,走,咱俩散散心去。”
周宁骑上马一试,果然是好马,两人并骑出了穆府,魏琅漫不经心道:“我看兄弟一脸不快,是有不爽的事吗?”
周宁摇头道:“没有,没有,魏兄弟说笑了。”
没想到魏琅看似没有城府,实则精明无比道:“我看,是为了公主的事吧?”
周宁脸上一红,正要推托,魏琅已然豪爽道:“咱们男人大可不必这样,喜欢就是喜欢,美女谁都爰,别说公主那仙女一样的人了,不过,你可知其中缘由吗?”
不待周宁回答,魏琅又抬头挺胸道:“说来也是简单,妖兵强大,魔国的重要性与日俱增,不管站到那一边,都是大大的有利,宋睿父子二人就是以此来逼迫人的,公主她虽然了不起,可也只是一个女人,既然是女人,被迫接受一些事情,也是意料之中,听说那宋捷十分得意,我就看不惯他,哼。”
周宁这才理解,她为何显得心事重重,魏琅大抱不平道:“公主也是我魏琅心中不容亵渎的女神,我喜欢就是喜欢,但绝不用那阴谋诡计,周兄就能忍受,她一个冰清玉洁的仙女,插在宋捷那样的牛粪上吗?”
周宁皱眉道:“公主是个善良女人,却是遭遇这般。”
魏琅登时大为赞同道:“我本来以前是觉得周兄是那种软软弱弱的男人,没想到却是看走眼了!”
说着当真呸了一声,所谓男人爰美女,谁也得不到尚且心里好受些,不觉得有什么,可此时心中不容亵渎的女神被人胁迫,他们这些人不生气那就怪了。
魏琅又道:“我尚且没有追逐美人之心,可周宁你一表人才,又与公主有同生共死的感情,咱们以前虽然颇多误会,可自从十万大山之后,那也是掏心窝子的交情了,怎么样,要不要干上一票?”
周宁一听这话,心里明镜似的,故作不懂道:“魏兄意下如何?”
魏琅悄然看了看四周,神色自若道:“不是我魏某人卖弄,我魏家门中,也是高手如云,这里又是咱们甲州地盘,宋捷那小子,赛马会上出尽风头不说,还要挟公主,我魏某人世代受龙城圣恩,公主是龙城金枝玉叶的掌上明珠,更是我魏家的主子,岂容魔国那伙人玷污?我魏某人已决意为主子报仇,眼不见,心为净。”
说着伸手斜劈一下,正是杀人的意思,周宁看的一怔,魏琅看在眼里从容笑道:“周兄若要犹豫,恐非明举,实话说吧,魏某人这两年,已不知遭人多少次暗杀了,所谓无毒不丈夫,你要心慈手软,那宋捷可未必饶得了你。”
周宁早已不是从前那个茫然不知的人,早已混的今非昔比了,转眼之间就明白魏琅所指,只是魏琅与宋捷都欲置对方于死地,他也听闻魏琅有好几次遭遇暗杀的事,初时尚不确定是宋捷干的,如今看来,除了宋捷,谁人胆敢在甲州刺杀庆府未来的家主?
魏琅骑着马上,察言观色道:“我魏某人果然没有看走眼!”
周宁道:“不管如何,只要人不犯我,我是不愿过多纠缠的。”
魏琅笑道:“周兄如此为人,我很是佩服,只是你要小心防备,你与公主之间的事,宋捷也是一清二楚的,倘若有困难之时,大可来找我魏某人,咱们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见外什么?”
说着说着两人纵马来到妖界之中,颇有名气的醉花楼,选了chu僻静所在,好酒好肉点了许多,魏琅大是阔绰道:“难得兄弟相聚,酒可以少喝,但这菜,可要多多品尝,这可都是甲州的绝品。”
周宁早知醉花楼的名气,点头道:“魏兄请。”
两人共饮一杯,没过一会儿吃不饱也满脸红光走进房来了,一进门就骂骂咧咧道:“俺真是越想越气!”
魏琅起身笑道:“许久没有坐一块儿喝酒了,哥哥您气些什么?”
吃不饱道:“仙儿妹妹走了让俺伤心不已,也就是了,如今连仙女姐姐,也要嫁人了,唉!”
周宁握住吃不饱大手道:“哥哥莫气,你最近跑哪去了?”
吃不饱来了兴趣道:“俺去奴国原荒了,俺的个姥姥哎,您是不知道,奴国原荒那儿,都打成什么样了,那叫一个惨哎!”
魏琅道:“便是甲州,也是十几座郡县被妖兵糟蹋的不成样子,说来着实可恨。”
吃不饱舔舔舌头道:“你俩今儿怎么跑这儿喝酒了?”
魏琅拍手称快道:“相见恨晚呢!”
一句话说的吃不饱哈哈乱笑,三人又是喝酒又是吃菜,言谈之中,无话不说,东拉西扯的,吃不饱笑着笑着,抹着眼泪道:“呜,俺也不知道仙儿妹妹过的咋样了,想死俺了。”
魏琅一愣,周宁也是一愣,吃不饱皱着鼻子,满脸痛心疾首道:“俺以前只知道挣银子,可是银子有了,心里总缺点啥儿,仙儿妹妹一走,俺做梦都想她,想的厉害。”
周宁急忙安慰道:“现在风眼已经平了,吃不饱哥哥可以去定州找她呀。”
吃不饱俩眼一亮,欣喜道:“可不是嘛,俺打算把生意做到定州去,要不了几天,就可以从甲州海,直接做船去定州了。”
周宁摇头叹道:“到了定州,避避风头,等仗打完了,哥哥再回来。”
吃不饱舔着舌头道:“放心吧,陪在仙儿妹妹身边,俺那舍得回来?”
待三人吃饱喝足之后,吃不饱打着酒嗝回家去了,魏琅又叫来几道热气腾腾的炒菜,添了一壶酒道:“周兄尝尝滋味如何。”
周宁夹了一块肉,尝了尝道:“真是好手艺,猪肉也能做的这般鲜美来。”
魏琅道:“猪肉做法得当,可是难得美味,甲州许多菜肴,数不胜数,这盘炒猪肉,只能算是其一。”
周宁又夹了一道菜,慢慢吃着道:“这道菜我在定州也吃过,辣的很啊。”
魏琅夹了一块鸡腿尝着道:“越辣越好吃,大冬天再配上一壶酒,那就叫绝了。”
周宁倒了一碗汤,汤里煮着的香菇,木耳,辣椒,姜块,菠菜,西红柿,鸡肉,融合在一起味道鲜美,极其过瘾,两人一边大动筷子,一边品味好菜,最后是端来一盘火锅,两人食欲大好,在吃这一方面真有无数共同语言,还没说出来就已是心领体会,直到吃的吃不下去了,才开怀笑着出了醉花楼,一路骑乘快马出城兜风去了。
人人都说城外不怎么安全,晚上时候还有蝠妖作怪,城墙上边安装了几千架威力巨大的弩,防的就是蝠妖侵犯,蝠妖每到夜里,就从深山老林里成千上万的钻出来扑食人畜,极其骇人,各地百姓闻风丧胆,蝠妖一过,风卷残云一般。
眼下日头黄昏,群山高耸,几片火烧云挂在山顶,周宁与魏琅在外边玩了大半天,路过几chu村落时,门前人烟凋零,炊烟稀少,二人牵着马路过一户人家时,家门口兀自残留着丧事用的白纸,里面更传出老幼哭声,魏琅隔着木门,一看,原来是一名白发苍苍,风烛残年的老妇,正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在哭,院子里草草盖着一个死去的人,想必是二者亲人。
周宁倾听片刻,听出来这家刚刚死了人,日子艰难,老妇与孤女更是无依无靠,魏琅把马拴好敲了敲门,那老妇与孤女更是惊恐,以至于战栗起来,魏琅见状缓声说道:“过路商人,想讨碗水喝,请您不要害怕。”
那老妇这才使孙女过来打开了门,周宁与魏琅进去一看,院里破败不堪,几间茅草屋好几个大洞,老妇与孙女更是面有饥色,虽是如此,那小女孩却也乖巧,急急忙忙去烧茶喝了,泡的正是竹叶,魏琅与周宁对着草草掩盖的人,恭恭敬敬的低身鞠了躬,魏琅更脱去身上外衣,盖在逝者身上道:“世道艰难,真苦了百姓也!”
那老妇闻言擦着眼泪,哽咽的说不出话来,那女孩儿在柴房烧着茶水,刚生火时,烟囱里浓烟升腾,魏琅起身去了柴房,他人高大,烟又往上漂,里边着实呛的他睁不开眼睛来,低身进去时,那小女孩脸上被弄的几道熏污,火也烧的旺了起来。
魏琅揭开旁边的锅看了看,里面锅里空无一物,净的能模糊照见人影,他又掀开米缸看了看,里面的米仅有一指多厚,除此之外,更是别无旁物。
周宁放眼瞧了瞧四周,屋檐下挂着一些没来的及剥的玉米,他便摘了些玉米,为老人家剥着玉米道:“这里十室九空,人烟稀少,老人家与孙女相依为命,如何生存?”
老妇抹着眼泪,看着逝去的老翁道:“孙女命苦,爹娘没了,就与老伴儿爷孙三人相依为命,她爷爷如今去了,可……”
说着说着泪不成声,周宁连连叹气,魏琅从柴房出来时,也帮着剥些玉米粒道:“魏某人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会到为人艰难啊!”
谈话之时,烧火煮茶煮的快,竹叶泡茶更有一股浓郁香气,两人各喝了满满一碗,那小女孩蹲在老妇身边,乖乖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老妇却满是不舍的看着这闺女,周宁道:“她有十二岁左右吧?”
女孩儿点点头,周宁说的也差不多,剥着玉米很快就剥了半篮子,小女孩也过来剥玉米,剥着剥着豆大泪珠掉了下来,砸在篮子里,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外边有人叫喊,小女孩恐惧,不敢去开门,还是魏琅去把门打开,几个男女走了进来,看见周宁,魏琅时多看了几眼也没说什么,径自走到躲进奶奶怀里的小女孩身边,仔细看了几眼道:“长得不错,可值二两银子。”
周宁冲口而出道:“二两银子,就要买个活生生的人?”
那带头女子不屑道:“这位爷,如今兵荒马乱的,二两银子已是高价了,到了城里边吃香的喝辣的,总比饿死在这里强吧?”
小女孩怕着怕着,惊恐万分,老妇抱着孙女舍不得松手,又没办法,孙女跟着自己,除了早晚饿死,还真没别的出路,一时泪眼模糊道:“丫头乖,丫头乖”
她哭着奶奶,满是不愿,旁边几个男女等的不耐烦,带头女子道:“哭什么呀?卖进大户人家里当个丫鬟,吃喝不愁,凭你这模样说不定还能弄个小妾,少奶奶当当,那时候可就是麻雀飞上枝头当凤凰了,有什么好哭的,哼。”
魏琅不禁笑道:“我自认心狠手辣,比起眼下的,还真算不了什么。”
这带头女子的话,骗一骗女孩和老妇倒还可以,魏琅跟周宁那都是见惯世面的,精明的很,早知道说是这么说的,可到最后卖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周宁按捺不住上前道:“烦请各位回去,这人我们不卖了。”
带头女子登时尖声道:“这位爷说不卖就不卖了,您是这闺女的什么人?”
魏琅抱胸道:“我二人就是这丫头的兄长,爹娘不在了,兄长既为大,如此不够吗?”
女子变脸道:“辛辛苦苦跑这么远,你说不卖就不卖,跑腿钱五两银子,拿的出来,咱们就走,拿不出来,乖乖的交人!”
老妇一听他们张口就要五两银子,怕的都哆嗦起来,魏琅道:“都是爹娘生养的,区区几步路,又何至于把人往绝路上逼?”
周宁扔出五两银子,冷声道:“拿银子走人。”
带头女子捡起银子,呵呵冷笑两声,目光瞧着魏琅道:“这位爷说的好听,头头是道的,可这都是爹娘生养的,人人生来就是一样吗?”
说罢冷笑不止,魏琅喝道:“还不快滚?”
这伙人这才转身走了,魏琅满是不爽道:“今儿真是憋屈,叫人看着不舒服。”
周宁知道这祖孙二人留在这里没什么活路,干脆指着魏琅道:“说来在这甲州里,这位兄弟也是个大人物,我二人既赶跑了那伙人,自然帮到底,门外就有两匹马,老人家可乘马,与我二人一道回穆府城中,衣食住行样样也是不愁。”
他二人自有不凡气质,老妇经过这一番折腾之后,惊惧之余也是连说贵人,贵人,到了晚上用饭时候,魏琅自己骑马出去,跑了十几里远,才买来一堆好吃好喝的,回来时候,满是风尘,洗了脸后,四个人在茅草房里一起用饭,祖孙二人多年不知肉味,饿的面黄肌瘦,魏琅好言安慰,周宁不禁笑道:“我实在看不出来,魏兄竟也有如此柔情似水的一面。”
魏琅闻言一笑,大口喝着竹叶茶道:“我这人虽然粗鲁了一些,可你要真比起来的话,我比宋捷那小子可强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