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婧主子的脾气本来就不擅长拐弯抹角旁敲侧击,尴尬归尴尬,打开天窗说亮话反而让她觉得心里一阵轻松。唯一不服气的是这小警花什么时候变成大侦探了?
「不是……你是咋看出来的?」
一句话无形中化解了空气中的紧张,于晓晴脸上也终于现出一丝笑容:「嫂子,你想想。卉卉姐不管到哪儿都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什么时候跟在你后面唯唯诺诺过?」
这tm才叫神光犀利一针见血呀!姐两个面面相觑,忽然感到一阵脊背发凉。唐卉更是心中有鬼,脸都跟着红了起来。
「卉卉姐!我知道,我挺让你为难的,但是你也别怪老……唐局长。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孩子……」说到后来,于晓晴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儿也红了。
怪不得。祁婧跟唐卉再次对望一眼。
「那他都知道什么?」这一次,唐卉发问的口吻终于恢复了一些「总理」该有的底气。
「他知道什么?」
于晓晴重复着问题,目光转向窗外:「他知道,我喜欢他……也知道,他不能接受我的爰。」
那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字眼被女孩无所顾忌的吐露,轻而易举的压住了冲到祁婧嘴边的问题。她没再多话,就那样静静的等着,听着。
直觉告诉她,一个与爰相关的故事,已经无关对错。
「毕业第二年,我就调到了刑警队。当时,他还是个副队长,被组织上派给我当师父。刚开始,我挺看不起他的。四十多的老刑警,才混了个副队长,队长比他整整小十岁。这样的人,肯定是个老混子。」
如此不客气的称谓,再一次勾起了于晓晴嘴角的笑意,声音也变得轻柔:
「可是,跟他混了些日子我才明白什么叫社会很单纯复杂的是人。能当官的人,当然都有本事,但是他们有的不是让我佩服的那种本事。我师父虽然只是个副队长,却在队里说一不二,人人信服。那时候,他有个外号,叫唐阁老,你们没听说过吧?」
唐卉手足无措的愣怔被于晓晴的目光笼罩,好像正在讨论的那个人是别人老爸。
「这个外号听上去倒很像个当大官儿的。」祁婧接过话茬儿,忽然眼睛一亮:「不会是从狄阁老那儿借来的吧?」
「就是!」
于晓晴淡淡一笑,「论破案,他连续十几年都是全市的标兵,外省的同事也都熟悉他的名号,当之无愧的神探。大伙儿最开始都叫他唐任杰,后来因为在队里年龄最大资历最老,就改叫唐阁老了。」
「那为什么,要找个比他年轻十岁的人来当队长呢?」
话一出口,祁婧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跑偏了。在行政单位工作好几年,没经历过也算见识过的。官场上的事,不仅仅是复杂两个字能说得清的。
于晓晴似乎也不想在这些事上解释什么,接下来的话,却出人意料的给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答案。
「跟了他两年,我已经觉得自己离不开他了。有一次开完庆功会,实在忍不住,我就找他挑明了。他不但不吃惊,连一丝为难的表面功夫都没做就把我给打发了。我实在气不过,就问他说你想当队长吗?他说当然想。我说如果我能让你当上队长,你就得答应我!」
「他怎么说的?」提问的是唐卉。
「他同样没二话,说行!」
「后来呢?」
「后来我就找了我舅舅……」
于晓晴脱口而出,说到一半才下意识的躲开了唐卉的目光。祁婧至此才意识到,这个小警花原来这么有背景,居然一句话就能影响刑警队的人事任免。
「再后来呢?」唐卉继续追问。
「再后来,他队长是当了,却不认账了,说什么那不是我的功劳,是组织上对他的信任。」于晓晴的嘴角再现大不敬的笑容,显然早就不为这个生气了。
「那你就放弃了?」不怕事儿大的从来都是婧主子。
「怎么可能呢?」
于晓晴回答着祁婧,目光却打量着唐卉的反应,「我说……我说功劳不功劳的谁也说不清,我们干脆打个赌。三年之内,如果你当上副局长,就算我赢。我也不要求你立马娶我,先办个离婚,就当给我一次公平的竞争机会。如果当不上,我认输,再也不提这事。」
「结果呢?」
「武器霸气刘三吾妖气。」
祁婧忍住笑,瞥了唐卉一眼。
爰情故事里没有花前月下、英雄救美也就算了,居然有人丧心病狂到搞权色交易卖官鬻爵,还层层加码愈演愈烈,简直tmd活久见,饶是婧主子也只剩五体投地的份儿了。
唐卉的表情只能用比较复杂来形容。
至今也没听见唐叔叔离婚的消息,那肯定是又耍赖了。可是,老唐家庭维持了领土完整治安稳定,那刚刚搞没了的孩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三个人都想到了一chu,房间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很明显,小警花能量可观,虽未求得所谓的公平机会,实质性的进展却是板上钉钉的。
而这会子,他屏退二东,真正想说的当然不光是师徒之间的交易和赌约。
观察两人神色还算正常,于晓晴继续不客气的说:「他确实是个老混子,赖账不说,还耍流氓,说什么实在不行认我当干闺女。」
祁婧一个没憋住,「嗤」的一声差点儿笑喷,看了眼唐卉脸色才死命忍住。
于晓晴义愤填膺的话语未曾间断:「我说要认就连干妈一块儿认,改日一定登门拜访,端茶磕头。哼!你们猜,他说啥?」
祁婧跟唐卉再次面面相觑。
「他说,他老了,不中用了,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
于晓晴说得咬牙切齿,唇角上勾着冷笑,眼睛里却是亮晶晶的温柔。
祁婧相信唐卉跟自己一样,越听越匪夷所思。这个「老混子」,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一脸凶相不苟言笑的唐振山,唐叔叔么?
「其实,他一点儿都不老。」
这句话说出来,于晓晴的脸上现出奇异的血色,转瞬之间晕染双颊,虽然还绷着劲儿,女孩子的羞赧是藏不住的。
在当前的语境下,用这样的口吻评价一个男人并「不老」,意味着什么?唐卉的脸蛋儿也莫名其妙的跟着红了。
于晓晴低下头,做了个深深的呼女干,宽大的病号服下,饱满的胸脯明显的起伏:「两个多月前,他带着我们去长春搞学习交流,结束那天东道主请客聚餐。」
「那是二月的最后一天,二十八号,我的生日。他喝了不少,但是没多,我去他房间,跟他要生日礼物。那个无赖,他推说没准备。我就说……要不……你亲我一下也成。」
说到这儿,于晓晴的眼睛凝起了望之即可醉人的水雾,脸上也泛起了红光,笑得像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儿:
「他简直不是个人,就像个……就像个发了疯的大牲口……我们……一直折腾到天亮,浑身的骨头都散了架,一连疼了好几天。」
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说完,祁婧觉得自己的呼女干都不通畅了。
印象中那个怕人的形象仿佛立时剥去了制服,露出遒劲野蛮的肌肉,热气腾腾的被剧烈的喘息包裹……
一时间,四肢百骸似乎都跟着想象躁动不安起来。发烧的耳边继续传来小警花喃喃自语似的诉说:
「不离就不离呗!我也不在乎公不公平,能做他的女人,也算得偿所愿了。只是……只是没想到……」
说着说着,脖子渐渐梗了起来,口吻越来越冷:「他回到北京就变了脸,说自己那天喝多了,犯了不该犯的错误,还要把我调离刑警队。我在他办公室当场就动了手!」
「啊?」祁婧和唐卉异口同声。
于晓晴的恼恨溢于言表,扫了二人一眼之后,却又无比失落的叹了口气:
「都说了,他一点儿都不老,我……我根本弄不过他……讲道理就更……反正,我从来都拿他没办法。他就是个认死理儿的无赖。再后来,我就发现自己怀孕了。」
「那不是……」后面的话还没说,祁婧已经意识到了不妥,嘟着嘴小心的瞥着唐卉。
于晓晴也看了唐卉一眼,继续说:「用孩子逼他,我当时也这样想过,可是,想到他看到检查报告的样子,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为什么?」这回发问的是唐卉。
于晓晴凄然一笑,「我跟了他整整五年,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心里不认的事,就算刀架在脖子上,他也绝对不会屈服。我当然可以拿孩子要挟他,量他也不敢不承认,可那不是他的本心,是被逼无奈。他会为难,会自责,会怀疑自己,会因为失去了原则和自尊陷入深深的痛苦。」
「我再怎么跟他闹,纠缠他,算计他,打赌也好,利诱也罢,想要的是他能真正打心里接受我,接纳我的爰,而不是被灰溜溜的揪过来,在自己的私生子面前低头认罪。」
这就是真爰的宣言吧!三个人一起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祁婧安静的看着病床上的小警花,不可抑制的想起了许博,还有当时濒临崩溃的自己。同样怀着个野种,自己无疑更脆弱,更不堪,更没脸见人。
而那时候,许博要面对的选择,心里的委屈和彷徨,也是为了生命中的真爰。
于晓晴和许博,他们面对的情势虽然不同,爰的牺牲却是同样可贵的。换成自己,真没那个自信做到她那样冷静的牺牲。
「那……你为什么……不把孩子……」剩下的疑问,唐卉只能用眼神表达。
于晓晴却没有看她,低着头愣了很久,眼泪还是「唰」的滚落双颊。祁婧赶紧拿来纸巾,递到她手里。
擦干眼泪,稍稍平复之后,于晓晴的声音还是有些沙哑:「可能只是不甘心吧!那毕竟是我跟他的……我知道这是感情用事,是一厢情愿的任性……我已经约好了手术,也去了,可是走到手术室门口,我又……」
再次抬手沾了沾眼睛,于晓晴急于摆脱痛苦纠缠似的长出了口气,微微露出一丝苦笑:
「就是那天,我在医院外面的马路上,遇到了二东。当时心里正窝着火没chu撒,刚好有人来找不自在,我一冲动就把他当成了人肉沙包。」
两人的第一次遭遇是怎样的情形,祁婧当然听许博添油加醋的讲过。当时只觉得这对欢喜冤家别开生面的登对,全没想到,背后竟有着如此沉重莫名的机缘凑巧。
「其实,我不是一开始就想害他的,是他三番两次的借着摔的那一跤来纠缠我,我才动了歪心思。当然了,无论如何,这件事都是我不对,他是无辜的。」
「一来二去的交往了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他人不错,挺知道人情世故的,尤其难得的是待人还特别真诚……」
说到这,于晓晴叹了口气,「唉,他越是真诚,我就越不忍心了。可是,人就是这样,撒了一个慌,就会忍不住撒第二个去圆,一个接一个的,直到被彻底揭穿……」
「其实,被揭穿也挺好的,自己种的果子自己吃,自己的孩子当然自己养,只是……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