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德六月的裁军诏令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各兵团中引起轩然大波。</p>
匆忙赶回南京复命的帝国军官们,对这道莫名其妙的裁军命令感到无比震惊。</p>
按照广德帝发布的诏命,原先的十五大兵团会被裁掉七个,只剩八个,裁撤二十万人。</p>
各兵团人数控制在四万之内,加上部署在南京周边的京畿卫戍部队,广德帝计划只保留四十万大军。</p>
裁军从第九兵团开始,后面七个兵团全部被裁撤。</p>
被裁撤的军官将并入八大兵团,或自愿退伍。七个兵团中,除炮兵、飞行兵、骑兵、医务兵外的战兵全部被遣散回乡。</p>
退伍战兵,将获得每月一两的补贴,直至去世。回到各自府县城镇后,当地主官、民政官会为其安排生路,退伍兵可从事州县缉盗,民兵训练之类的工作,也可分到三百亩田地,专职去做农户。</p>
眼下只有十几个高级将领和训导官得知裁军的细节,然而,很难想象,那些分散在帝国南北,各条战线上,为大齐征战多年、浴血沙场的老兵们,没有等来封赏授勋的荣誉,却被一纸告知,自己所属的旗队、营伍,乃至于整个兵团,一夜之间被裁撤了,当这些老兵最后得到这样的消息,会有怎样的反应!</p>
一场哗变或是叛乱,在所难免。</p>
奉天殿上,众将沉默不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p>
年逾五旬的邓长雄向新皇帝行了个军礼,神色凝重道:“敢问陛下,裁军命令,是陛下的决意,还是太上皇之前告知陛下的?”</p>
秦建勋、蒲刚一起抬起头,朝广德帝望来。</p>
刘堪强忍住内心不悦,身边侍立的江流儿将手指按在刀鞘,炯炯有神望向众将,勐虎松下匍匐在龙椅旁边,眼睛半睁半闭,好像在打盹儿。</p>
广德帝身后跳出来个太监,夹着嗓子叱吒道:</p>
“陛下的意志,即是太上皇的意志,太上皇的意志,也是陛下的意志,大齐现在只有一个皇帝,邓将军,你何出此言?”</p>
邓长雄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瞪那太监一眼,神色平静得像在打量一个死人。</p>
李菊英打了个哆嗦,如同被死神摄取了全部力量,直到邓长雄转眼望向皇帝,他才急忙低头灰熘熘的退下。</p>
广德帝似笑非笑道:“李公公是个新人,以前一直在文华殿侍奉朕,现在不懂奉天殿的规矩,诸位将军莫怪。”</p>
所谓奉天殿的规矩,就是皇帝与群臣对话,太监宫女不得高声喧哗。</p>
听皇帝这话,分明是在表明李公公是自己心腹,提醒各位将官,以后都得给李菊英几分面子。</p>
“李公公的话虽然糙了些,理却是这个理,裁军不是朕突发奇想,也无关其他,只是被逼无奈,”</p>
刘堪在说出被逼无奈四个字时,声音竟有些哽咽,不知是出于内心,还是纯纯演戏。</p>
“父皇驭极二十六年,这二十六年间,国家没有一年不在打仗。和建奴打,和明国打,和白莲教打,和倭国朝鲜打·····诸位都是带兵的人,应当比朕更清楚,养一个兵,要花多少钱?养兵要花钱,打仗更要花钱,”</p>
广德帝脸色潮红,语速越来越快。</p>
“早先大齐只有十万,十五万战兵,那时候穷尽天下之力,勉强还可以供养。现在,各兵团总兵力超过五十万,五十万人吃喝拉撒,战兵都是脱产,不种田不经商,不像前明那些卫所兵,能自己养活自己。现在让大齐养活这五六十万人,早已难以维持。”</p>
“父皇说东征倭国,从倭人那里获取所需,从而以战养战,是一件划算的买卖,如今,倭国剩下一个九州岛,田地少得可怜,原先的以战养战是不用想了。除了倭国,殷州、澳洲,都在给大齐源源不断放血,这些都是入不敷出的买卖,必须立即停止。”</p>
广德帝说到这里,停顿片刻,望向奉天殿外面的天空。</p>
“不管诸位是否在裁军名单上,朕今日可以保证,被选中的将官,以后俸禄不变····”</p>
“不过,诸位若再迟疑不定,等到百姓被敲骨吸髓,彻底压榨干净,大齐也就完了。到时候就不止是裁军这么简单了。”</p>
广德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对眼前这些父皇留下的这些老将,从来就没抱什么好感。</p>
在刘堪看来,这些碍手碍脚的老家伙,从骨子里一直轻视自己,把自己当成亡国皇帝朱由检那样生于深宫,成长于妇人之手的羸弱君王。</p>
想要结束太上皇时代的暴政,想要让齐国步入正轨,就必须先牢固控制军队,毕竟这个国家现在还是先jun政治。</p>
“此事酝酿已久,早在太初年间,朕就曾与太上皇有过商议,太上皇也支持对《齐朝田亩制度》的改良。”</p>
刘堪说谎时毫无压力,甚至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p>
“裁军是国策,关乎国运,不容改变,即便朕办不成,朕的儿子,孙子也能办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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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坊。</p>
夜色深沉,往日灯火通明的勋贵府邸,今夜显得格外冷清。</p>
各家各户早早熄灭了灯火,关上了大门,值夜的更夫像是得了什么消息,纷纷绕过这片文臣武将住宅区。</p>
邓长雄家位于大功坊核心区域,这是一座五进的大宅,据说是前明户部尚书的府邸。</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