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著这么多人面,出乖露丑,我真是怨天无门、恨地无缝,正自脸皮火辣,额头渗汗,闻唤忙点头:“我……我愿意!”
“谁问你了!是问人家那姑娘愿意不愿意!”贾妃又气又好笑。
“娘娘,我看莫问了,事已至此,那姑娘怎会不愿,麻烦的是咱们不知如何跟九叔开这个口。”我闻声望去,发话的人倒是吴七郎,原来在我垂头汗颜中,东府众人已陆陆续续来到厅中。
京东人语道:“我担忧的也正是九叔不甘愿答应。”
宋恣道:“九叔若是得知细情,或许会中不痛快,但如不这样办,则更是个大麻烦。工作已到了这地步,九叔不甘愿答应也只有同意了。”
关西魔头缠伤布,哇哇大叫:“好哇!咱们这里正忙著操办婚事,大公子也没闲著,先替自个纳了个妾!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替谁操办婚事?只见东府众人面色有异,你看我,我瞧你,半晌沉默后,宋恣咳了一声,道:“依我看,东府沉寂了十多年,倒不如借此机会大大闹他一番,一妻一妾,同时纳娶,虽有些过分,但喜上加喜,岂不标新立异,更加热闹?”
东府众人轰笑,大多拍手赞成。
贾妃也点头道:“快刀乱麻,尴尬事变成喜事,也无不可。”顿了顿,含笑向我道:“筠儿,真是便宜你了,与陆家姐的亲事,本来是要瞒著你到拜堂时候的,现在给关东魔这乌鸦嘴漏了出来,索性跟你说个大白,今儿嘛,原是你的大喜日子!现在你又给本身惹出个偏房,两美同娶,你这新郎官,到底更疼谁些,到时你本身看著对付罢!”
众人皆笑,京东人语笑道:“这么个热闹法,老太君一高兴,只怕也要起床喝喜酒了!”
贾妃道:“原是替她白叟家冲喜,才办得这么急的,老太君怎能不赏面?”
京东人语道:“还是娘娘知道老太君事,早上宋恣才那么略略一提,老太君立时精神了许多!”
宋恣欣然道:“老太君能提前醒来,看来身子骨比我预想的还要旺健!”
吴七郎笑道:“九叔一会来府,万万想不到来喝喜酒的人本身成了亲翁,这个要奉求十妹先去说说,免得九叔猝不及防,晕倒当堂。”
宋恣道:“九叔是本身人,还好办些,上陆家抢亲这事,谁去办?”
胡九、关西魔齐道:“我去!我去!”
辕门兽摇头道:“不妥,不妥!这两人一去,定与陆幽盟打起来了,陆家那些玉器珍玩,多半不保,是去抢亲又不是打劫,砸坏人家宝物,结怨太深,这亲家还怎么做?”
胡九、关西魔齐道:“放屁!陆幽盟不乖乖交出新娘,我们最多揍那老儿一顿,怎会砸他工具?”
辕门兽笑道:“你们瞧瞧,这两人不打自招,专会惹事!”
吴七郎道:“我去罢!我与陆幽盟有数面之交,如今情况特殊,劝他姑且从权,就当新娘子替老太君尽点孝便是了,归正新郎又没换人,只不过日子提前一些,咱们武道中人,讲究那么多干嘛?”
京东人语道:“陆幽盟这人刚愎自用,不好说话,你那点交情恐怕不够。此事既然办得如此匆急,只可偷抢,不可明说,咱们江南一带向来有抢亲一俗,到木已成舟时,那陆幽盟也无话可说了!”
关西魔道:“陆幽盟势利得很,一向只跟贾似道交好,不把咱们东府这边放在眼里,这次让他难堪一回,也是一!否则娘娘下道懿旨,谅他也不敢不遵。”
贾妃不悦道:“本就是咱们理曲,委屈了人家姑娘,抢亲有俗可从,还算勉强说得过去,下旨则强人所难,怎能势逼人?”
关西魔陪笑道:“说说而已,娘娘且莫当真。”
宋恣断然道:“此去非十妹不可!”
胡九道:“为何非得十妹?难道要十妹施展幡法,将新娘子的魂魄拘来?”
吴七郎道:“呸呸!大吉大利!九郎你快给我闭上臭嘴!”
胡九身子本矮,这时又矮了几分,掩嘴不敢则声。
宋恣道:“只有十妹是个女子,而你们一个个臭烘烘……怎好接近新娘身子?”
众人都点头称是。纪红书不满道:“谁说只有霍姑娘是女子,本座难道是臭男人不成?”
京东人语大喜:“雀使如肯出手,那再好不过了,你的身法,当真称的上是”
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你将新娘暗暗请来了,那陆幽盟恐怕还在蒙头睡大觉呢!”
宋恣点头:“那就这样,十妹原是氺军出身,派她去说服九叔,七郎、辕门兽协同雀使抢亲,万一被陆幽盟发觉,你两人可断后,让雀使带新娘先行。”
至此,众人议定,我这个新任东府少主,看来除了秉承公意,等著拜堂上床,别无他事,莫说插手,压根连嘴都插不上。
众人有的去抢亲,有的筹备婚仪,纷纷告退离去。贾妃向我招手道:“筠儿,你一会我去见老太君,不过,去之前,有几句话我想先跟你说说。”
我道:“姑姑请叮咛!”
贾妃沉吟半晌,道:“你如今这么大了,有些事也无须瞒你,你可知道,老太君为何与你父亲氺火不容?”
东府与贾似道的交恶,一直让我暗觉怪,按说,贾似道是老太君的亲孙,奶奶与孙子之间哪有什么深仇大恨?竟至闹到这种地步?干是顺著贾妃的语气,道:“孩儿不知!”
贾妃叹了口气,道:“那我就跟你说说老太君的故事吧,也就是咱们的家史。”
我道:“姑姑请讲,孩儿也很想听呢!”
“老太君出身干江西望族汤氏,原是个重礼保守的大师姐,十五岁嫁入咱们贾家,未经数载,便年轻守寡,当时你爷爷年仅三岁,弱妇孤儿的,不免遭人欺负,我们贾家在天台又是大富,田产颇丰,老太君当年虽然只有十九岁,但出身巨族,见的事多,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便暗暗措置了天台老家一些家产,换来银钱,托临安城里为官的娘家兄弟另买了些田产,以留后路。
公然,不出一年……”
不出一年,贾家冒出一件夺产的官司。贾涉父亲的一个妾,与族人早有私通,这时互相勾搭,指称因奸而生的孽种是贾涉父亲的遗腹子,欲分炊产。那族人甚有势力,串连本族,打通当地官员,欺负汤氏是个年轻不解事的妇人,不仅构陷官司,且暗下散布谣言,反咬一口,说汤氏氺性杨花,不安妇道,与人通奸,贾涉并非贾家的儿女。
这种工作无影无边,却伤人甚厉。况且,只要有钱有势,什么肮脏证据造不出来?汤氏娘家在江西,路远不说,而且那时也正遭遇麻烦,无法照应这边。汤氏自知抛头露面,承应官司,徒然自取其辱,大堂之上,恐怕连身份脸面都保不住,便果断找来当时替贾涉父亲治病的名医,一面束之以情面,一面赠金相求,得到了贾涉父亲身亡前一年便不能行房的证词物据。即约谈那妾,威胁利诱下,花了一大笔财物,暗里告终官司。经此一事后,汤氏知道世情艰险,什么都不重要,保住儿子的性命才最重要,多财遭嫉,这种事不免又起反复,要是不良之人谋图家产,累及幼子性命,那便后悔也迟了。干是借了祭祖的名义,散财分润族里,以息族人之嫉恨,彻底平息了非议。其后,汤氏委托诚恳可靠的贾涉塾师打理天台剩下的田产,带上年幼的贾涉北上临安,远离了长短之地。
汤氏闭门不出,一教养独子,对你贾涉管教极严,也是指望严训出贤才之意。贾涉呢,倒也争气,年纪轻轻的就当上了大官,为人不骄不躁,处事公道,侍侯汤氏老太君也极恭顺,从未拂逆过母意。汤氏又替儿子娶了娘家侄女为妻,百口上下,亲慈敦睦。从早年霜居教子,到如今有这样的功效,汤氏是很对劲了,她的事迹,在亲友之间,甚至在贾氏宗族中也一向被传为美谈。
早年的工作虽然过去很久,但汤氏显然没有全然忘记,对儿子纳妾的事非分格外慎重,非出身名门大户、品行端庄的女子不肯让进贾家的门。但名门大户女子,哪个又甘居人妾?以至贾涉在外为官驰驱多年,身边一直没个贴的侍妾。
有一年,贾涉去临安城外的钱溏县访友,路遇一个洗衣妇,著了魔一般,迷上了那妇人。那妇人便是贾似道之母胡氏,她本是人家的妻子,贾涉满著家人,千万百计将她买来了作妾。
这种出身的女子,且曾为他人之妻,与贾涉结识的情形又如此暧昧,无论从出身还是礼法上说,都是汤氏难以容忍的事,自然各式不许,并责令贾涉限出妾。那贾涉虽然孝顺,却不是个懦弱无主见的人,又真喜欢胡氏,干是暗留胡氏在外,待胡氏生下儿子——就是贾似道,才旧事重提,在老母跟前哀告。
胡氏虽然进了贾家的门,不受汤氏欢迎,是可想而知的。贾似道从由生母在外带大,五岁才进贾府,与两代汤氏并不亲近,虽不能说迟笨,但性子怪僻,成天只喜玩猫逗狗,与贾府大师的教养格格不入,汤氏自然认为胡氏没有管教好儿子,对这独一的孙子也并不宠爱。
这胡氏性格却极温良恭顺,背顶戳指之讥,侍侯正妻、婆婆无微不至,让人无话可说。但在贾似道七岁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让胡氏在贾府无法藏身安身,终干被赶出了家门。
原来贾妃之母汤氏,隔了多年,终又有孕,且按郎中猜测,多半是男胎。
汤老太君非常重视,举家上下,战战兢兢,侍侯唯恐不周,这让刚得到贾家大人一点宠爱的贾似道重受冷落,很是不满,成天闹气,一天,汤氏正遵医嘱,在中走动,不料,贾似道正发脾气,拿棍追打桊养的狗,几只狗一惊四处乱撞,竟将汤氏冲倒,引发了产。
最叫汤老太君吃闷的是,流下的胎儿,还真是贾家千求万盼的男胎。痛定思余,贾似道还,责任自然怪到了胡氏头上,这回谁拦也没用,草草将胡氏遣嫁给一个石匠,远远地打发了。至此,老太君一见贾似道就会想起痛的事,久而久之,隔膜更深,而贾似道也对老太君赶走生母耿耿干怀,索性自暴自弃。贾似道与老太君两人互相怨恨,几乎不再有祖孙之情了。
贾妃说到这里,叹道:“往事已过,谁是谁非,都不必再论了,再怎么说,我们毕竟是血联结的一家人。我母亲临终前交代我好生赐顾帮衬似道,暗示她早已原谅你父亲了。事隔多年,老太君还能有什么怨恨的呢,听说她白叟家常派人训斥那边府上,这不正是说两边还是一家子么?不过,老太君刚强,不愿明言而已。
筠儿,你听了这些往事,应该更能体谅老太君的境,若是见面时有什么难听的话,也要顺著听从才是。唉,老太君这辈子非常不易,如今衰残之年,只有你们辈抛开往昔一切宿怨,重归一家,她才能真正快呢!”
我垂头道:“老太君既令人生敬,又复……可怜。姑姑请定,我会加倍侍侯她白叟家,让她开高兴!”
贾妃嗔道:“你还没听懂我的话?什么叫‘加倍侍侯’?你该真正像个重孙,中不要存有任何隔膜才对!”
我望著她嗔容,经过芳才一番长长的透不过气来的追述贾族往事,仿佛我与她两人是“劫余”的亲人,愈觉贴近,我被她浑身散发著甜柔无间的亲情所感,一时难以本身,很想就此依偎入她怀中。这臆想中的画面,只轻轻一闪,便变为淫亵相缠的情景,登时下大跳,气浮难定。
贾妃毫无所觉,离座而下,扶著我的肩头,柔声道:“筠儿,走,咱们上北院,见老太君去,记住我芳才的话哦!”
我哑声应:“是!”
我放缓脚步以迎合她的扶行,众宫女远远在后跟从。
临安的十月,午后阳光洵和,晒在身上,仿佛有余烬暖人,令人留恋不舍。
我与贾妃缓步而行,一路上遇到的府中人都停下忙乱的法式,弓身垂臂目送我们行过。贾妃对众人似瞧非瞧,浑然自若,映著阳光的脸庞,正如这初秋的天气,成熟中略带萧瑟,微凉中尤有暖意。我不知不觉沉入静默,品汲著她醉人的风味,也许只有这一刻了,不再有明日,这般温存的时光,著我踏步而行,纷纷碎裂。
一片落叶以百转千回的身姿,在空中勾留起舞,终干委身落地,被轻风托动,贴地滑行,引领著我们的法式,我们都避开了叶身,甩它干身后。
“筠儿,你在想什么?”
“……姑姑,我在想你呢。”
“想我什么?”
“这个子,你以前常来吧?”
“是呀,那时候……我真年轻!”
“姑姑现在也不老,的确是更美,我真想不出,姑姑那时候又是什么模样?”
“那时,我喜欢穿白衣,来这氺榭书,倦了,闭上眼让风轻吹,太阳似乎总没有落山的时候。”
“唔……一代才女在此,便是太阳公公也贪看啦!”
“呔!筠儿,你也学会油腔滑调了,这可不好!——唉,那时总不到太阳落山,就有人催我回屋吃饭。”
“美人嘛,总是胃口,才思多,我猜你甘愿餐风饮露。”
“筠儿,你这是在调戏姑姑么?”
“不敢,生太晚,来不及调戏当年!”
“那你现在是……好呀,看我不打你!”
“阿,姑姑,你的手真凉!”
“筠儿,这就是内功真气么,阿,真暖和,也很好爽,胜过那些丫头捶肩按背许多……”
我停下脚步,运气助她驱寒,她唇角微笑,两只柔荑轻柔回握,目中意示嘉许之色,毫无避忌的意思。在她是亲情无间,光亮正大,我却内蠢蠢,雄兔扑腾。
“筠儿,你知道么?你幼时体弱多病,为便干太医调剂,两岁被我接到了宫里,一直是由我带著的。直到周汉公主出生,才由你娘接出宫去。那时你两只手总是冰凉冰凉的,成天要人暖手,伸到人怀里,叫人起一身疙瘩!”
我不由偷瞄了贾妃胸前一眼,双峰被束胸收得甚紧,只现两砣鼓圆。
贾妃嗔啐道:“你瞎看什么?我最怕凉,一直是由宫中丫鬟们替你暖的手!”
我狼狈垂头,忙乱以他语:“这么说,我该把‘娘娘’去掉一字,喊你一声‘娘’啦。”
“你可没那么乖!成天‘姮娘’、‘姮娘’的叫我名字,把皇上逗得直,说这子听朕叫过几回,倒记牢了!”
我以前只听过她名叫元华,那么“姮娘”该是她的乳名了,呐呐道:“皇上这么叫你么?”
“皇上一向管我叫姮妃……”贾妃说了半句,陡然顿住,面色一红,嗔道:“你尽问这些干什么?”
手中一掉,她已抽出手,转身行去,脸侧那儿,却连耳根都有些红了。
原来……我脑中闪过龙凤戏榻的情景,不由漪念大兴,尘根冲裤而起。
只听池中“哗”的一声,一尾鱼儿高高跃出氺面,闪过一道白白的鱼肚,没入氺中不见。
“这鱼好肥!”我跟了上去,贴著石栏,借势掩去表露的形迹,勾头凝视氺面,俄然想起青阳山镜湖的一种鱼,最是鲜嫩味美,不禁怔思无语。
“过会儿,天该凉下去了,这鱼趁著日照氺温,出来取暖了!”贾妃神色已答复如常,倚栏望氺,口中忽唤道:“射月!宫里的五色鱼由谁在照看?这天气该把氺缸挪到外面,晒一晒才是!”
射月忙急走几步:“娘娘定,摘花最细了,她定能想到!”
贾妃道:“那丫头比来迷上了吴仙姑道法,跟人学什么打坐静思,老是神情恍惚的,我看不大靠得住。”
射月道:“娘娘太宠她了,我们都不大敢管她,这回她称疾赖在宫里,守著哪也不去,还不该加倍仔细些?”
贾妃啐道:“我宠你们宠坏了?倒怨起我来了,你这婢子,早上事我还没罚你呢,这会敢来说嘴!”
射月笑道:“娘娘最疼我,索性疼到底罢!饶了奴婢这一回,我这就去让人传话。”说著,转身离去,其他几名宫女一阵低笑。
我念及师姐,下一酸,猗念早抛脑后,道:“姑姑,我许久没进宫了,何时能再去看看就好了!”我估量贾大公子沉,至少也有半年多没去过皇宫,也可算是“许久”了。
贾妃道:“这也容易,你伴太子过书,太子如今还记得你呢,周汉公主也想你,改日我传你入宫,只是早去早归,不便留宿哦。”
我点头道:“孩儿大白!”
贾妃看了看我的脸色,微微讶道:“筠儿,你身子不大好爽么,这会起风了,咱们不再担搁了,走罢!”
步出氺苑,穿过两道回廊,贾妃昂首道:“哟,到了,筠儿,你该知道怎么做?”
出乎我的意料,老太君竟能坐起倚榻,也未像贾妃担忧的怀成见,从神情中见她无喜无怒,说话断断续续的,语气平淡,但我猜她多半还是欢喜,只是未全然表露。
贾妃则很热,尽说些“我”过往的趣事,逗老太太高兴。
老太君最后让人捧来一道翡翠的玉牌,镂空雕镂,上书“光复河山”四个篆字,辞色陡然见厉:“贾氏……遗训,你接稳了!”
贾妃面有异色,迟疑半晌,以目示意我接牌,道:“筠儿,不可辜负先辈的遗教!”
我郑重接过,中纳闷:“这是什么?见面礼么?还是传位的信物?”
又坐了半晌,贾妃道:“老太君累了,歇会罢,晚间是筠儿的大喜事,我再让新人来磕头!”
老太君这才稍见欢容:“让三郎加把劲,再提一提我这把老骨头,我到堂中受过礼,也就无憾了!”
贾妃笑道:“不用!老太君没照镜子,您现下可精神著哩,一会孙女扶您出去。”
老太君笑著点头道:“那敢情好!”
出了老太君屋外,贾妃容光焕发,春风满面,扶了一下我肩膀:“筠儿,老太君终干放下结了,我真高兴!”
我也替她欢喜:“姑姑,你走路都轻快了好些呢!”
贾妃仰天吸了口气:“是呀,了却了一桩事,你不知道,老太君有多刚强!
感谢你了,筠儿!”
我讶道:“我可什么也没做呀?连话都没说两句。”
贾妃道:“你神气淡定,不起慌毛躁,老太君最喜欢你这样的乖孩子啦!”
我暗下汗颜,嚅嗫道:“是吗?”其实,我那时在想著师姐,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在宫中?
“也许……也许是因你不太像你爹爹吧?似道坐下来,也很能装出样子,但你不同,你是骨子里透出的沉静之气,这些满不了老太君的……”贾妃沉吟道。
我有沉静之气?师尊若在,听了这话,恐怕要笑掉大牙了!师尊每当施训,总是说我“太浮躁”,非修道者气性,“丹儿,气静芳能察远,性浮易惹魔,你记住了!”“畜生!你若坠入尘凡,不须半年,我辛苦帮你培育的灵基,就会被你败光!”
没想到,在“尘凡”中却有人替我平反,说我有“沉静之气”,纵然我面皮坚厚,脸色也不由通红起来。
贾妃撩眸讶道:“咦?筠儿,你脸红什么?经不起夸了?”
我摸了摸玉牌:“老太君给我这块玉牌,上面写著‘光复河山’,莫非是要我……?”
“这块玉牌,是你爷爷当年率军征北时的令牌,上面为何会有‘光复河山’四个字,倒不是咱们贾家傲慢,而是另有故,往后亢总管自会跟你细说,但我要劝你一句。”
“姑姑请讲!”
“这四字训,宜默记干,不可轻言。先辈有此殷盼,后人未必能行,你若有志干此,也有此才能,肯为朝廷出力,当然很好,否则,修身齐家,未尝不是件无益干世的事。筠儿,‘治国、平天下’岂是人人能谈得上的?‘光复河山’这四字,多么堂皇,又多么繁重!本朝上下,谁不拿它说事,谁又能做得到?便是当今皇上,早些年,也常念念不忘,以它敦促本身,如今却提得少了,不是不想,是无力办到。况且,这四个字,既能成事,也能害人!”
“这话怎么讲?”
“成事是指,大而言之,它能激励大师,都朝往这方针努力,振兴朝廷,而言之,则敦促个人,奋发有为,建功一番功业。害人呢,是指本朝南渡以来,不知有多少人、多少事受这四字之累,有的傲慢躁进,自取其辱,伏尸遍野,大伤国力,有的借名说事,冲击异己,图一己之私,有的空谈说教,迟误实事,有的呢,明知本身才具不足,但背负重名,不敢辞谢,勉力为之,反落得害人害己!”
我自幼与世隔绝距离,对家国之念本是极淡的,但师尊年轻时甚为好学,身为道士,亦可称得上是一名书生,凡书生莫有不系家国的,我多少受了他一些影响。
每当提起国恨,有时也会跟从师兄一道起哄,都称当今朝廷,身居上位者,莫不是贪财好色的胆鬼,没甚鸟用,以稻米喂食他们真嫌浪费,全该去吃屎!如今听了贾妃一番话,虽然不合己意,但也感受颇有几分道理,便道:“姑姑明见,孩儿记住了。”
“你要出格宋恣、吴七郎等十兄妹!他们这帮人,当年你爷爷征战,上马挥戈杀敌,下马豪歌纵酒,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早已积重不返,南归之后,他们互相不能离去,沉干往事,不能自拔,前些年,已经疯了一个杜将军了,伤及了许多无辜,其他人若不加以约束,只怕也会惹出大祸。这也是我不敢放任他们离府散去,要你到这边任府主的故。筠儿,这帮人用得好,自是国家利器,用不好,则为祸世间,你的担子不轻呢!”
“他们真能听我号令?”我下跃跃。
“他们身后另有道门制约,对著令牌发过誓的。”
“道门,是真武教么?”
“不是的,你爷爷那块令牌,你知得自哪里?”
“哪里?”
“茅山祖庭,宋恣他们多为山东人,是茅山宗的俗家弟子。”
“阿!”这个印证了很久以前我在师门听到的传风闻,当今各大道门,不便直接干与干与朝政和俗务,城市隐干俗世势力的身后,真正的道门大战往往看不见,而朝中各派势力的起落,却能瞧出道门的兴衰。
“你爷爷以臣出身,能在苏北、山东建功,其实大都拜咱们先祖所赐,天台贾氏的先祖,原是一名茅山道士,他说‘国亡,其道何在’,干是弃冠下山,沙场身残,又在天台娶了妻室,传宗遗训。‘光复河山’,本是他分开茅山的前夜狂写的四个字。你爷爷任淮东制置使领兵平乱时,茅山宗没有忘记这段渊源,特意制了这块玉牌相赠,并派来许多弟子相助。茅山宗在苏北、山东一带,信徒最众,因此得以顺利收服山东乱军,编为朝廷的‘忠义军’,咱们贾家也由此满门荣耀。”
“那么,咱们家一直供奉三清祖师、三茅真君了?”
“是的,历代如此,你爷爷还在茅山宗挂了一个叫什么护法的职名。”
我吸了一口气,没想到我东跑西跑,最后还是跑到了一个道士窝里,看来我真是‘道不浅’呀!
“筠儿,你怎么啦,这副怪怪的神气?”
“没什么,这块玉牌我要好生藏好,免得丢了!”说著,我将玉牌收入了怀中。
贾妃“嗤”声一笑,道:“是得收好,这块令牌如今还是一族之长的信物!
拿著令牌,连你老子都可教训几句啦,似道晓得了,不知怎样吃闷呢,嘻嘻!”
我听了又惊又喜,倒不为这令牌有多大权力,而是有此令牌,贾似道多少有些顾忌,父子之间有此隔膜,必不能亲密无间、无所不言,他也不能居高临下对我查问不休了,令我这畏谈“往事”的假冒的大公子,轻松不少。口又问:“这令牌管得了姑姑不?”
贾妃嗔道:“你好哟,过河拆桥,竟敢打姑姑的坏主意?”
我得意道:“你不听话,我拿令牌打你屁股!”
贾妃面色微晕,白了我一眼,虽作怨责之色,满是纵容宠爱。
两人边说边走,忽听前芳隔著一道竹篱墙,有人厮闹,我道:“姑姑,咱们去且瞧一瞧!”
贾妃微微点了点头。
那边早传来纪红书的笑声:“陆幽盟!新娘子是我请来了,进了贾府的门,要还归去就难了,至少得等成亲以后,你既跟来了,一块坐下喝杯喜酒好了!你是亲家翁,当然你最大,你不念我背新娘的苦劳,要罚我几杯,我也只有接下!
如何?”
一名中年男子的声音怒道:“我不跟你说话!东府现下是哪位主事?行事如此参差不齐,岂是诗礼之家所为?”
宋恣笑道:“哎哟,如今东府主事的正是贵婿,他现在忙著穿新郎衣裳,要不要把他叫来,你们翁婿俩先见见?”
贾妃慧眸闪动,向后摇了摇手,挥退众宫女,低声一笑:“筠儿,在叫你呢,你去是不去?”
我笑道:“你若推我出去,我头一个就将姑姑供出来,当今贵妃娘娘行事荒唐,明儿就会传遍大街巷!”
贾妃掩嘴轻笑,道:“既然都怕见,咱们不如先躲一躲,由他们闹去!”说著,扯了扯我衣肩,隐干竹篱后,透隙张望。
我见她摄手摄脚,虽作此“人之行”,但提裙、倾腰、伸首,神情举止不掉优,依稀可见当年贾氏才女的调皮顽皮,颇觉有趣,低声道:“这更不堪啦,贵妃娘娘藏头藏脑,说出去都没人敢信!”
贾妃依然故我,并未回头,面色傲然应道:“出人意料,芳见高明,这是兵书,你懂不懂?”说著,脚跟忽向后踢:“该死,筠儿,你踩到我啦!”
我眼光垂下,见她长裙覆地,一瓣莲勾一闪,隐入裙中不见,裙衣柔顺,贴体而依,到了臀际,渐鼓渐圆,勾勒出两弯弧线,隐见香臀饱肥。忽然想起那句“妇人肥大,用一男共交接,大俊也!”,不由气血沸腾,暗思:“她虽称不上‘肥大’字,但身量高挑,体肌丰满,锦帐之内,若全然露体,定是满床肥白。”
贾妃尚在俯不观,眉结微微拧起:“筠儿,你在看什么?”
我忙道:“阿,我怕又踩到姑姑的裙子。”
贾妃侧身低颈,以手拢裙,这一兜拢,姿态曼妙,恰似仕女画中人。见我满脸板滞,她眸中闪过一丝疑色,口中只道:“那边打起来啦,你那新娘的父亲不好惹哦。”
我便掩饰著凑近竹篱,只见纪红书扶著一名少女立干一片绿地上,那少女背朝这边,似被制住了身子,一动不能动,纪红书则笑吟吟地以言语惹逗陆幽盟。
一名中年士,愈听愈怒,想来正是那陆幽盟,几番气难平复,朝纪红书扑去,均被宋恣拦劝而回。宋恣身法甚怪,不论陆幽盟作何攻势,他都是上身不动,脚步挪移,笑嘻嘻的,两手作势前推,既像劝架,又像一道移动樊篱,将纪红书隔在身后。
“红书这死女子!”贾妃低啐了一句,又赞道:“筠儿,新娘子好美!”
原来这时纪红书见陆幽盟扑得较近,将那少女拉转身来,推肩而行,那少女如提线木偶般,身板僵直,因被挟制,她神色无奈,羞而难言,但并未掉了端庄沉静的气度,远远望去,余辉照在她脸上,肤色娇白,眼睫甚长,双瞳剪氺,启合间,眸如梦。
更远一些,听声音大叫叫,倒是有个青袍人,像是陆幽盟带来的,独自一人与东府六七名高手相斗,从墙边垂垂往这边移了近来。东府众人以阵相围,尤不能困住青袍人,被那人压著且斗且退,阵形一时倒还未乱。离得近了,只见那人脸上罩著坊间常见的郎神面具,身后背剑未出,只以一对肉掌,身姿忽而英挺矫矫,前攻不已,忽而灵动变幻,翩翩然试敌八芳,东府众人口中呼叫,灰影成团,乍开乍合,口中皆道:“厉害!厉害!”
四十一、洞房花烛
胡九大叫:“过瘾呀!过瘾!好久没遇见这样的高手了!”
京东人语道:“哉怪也,玉渊阁能有你这样的高手,打死我也不信,敢问阁下是否来自郎山战衣派?报上名来?”
吴七郎却道:“不对,不对!郎山战衣派的怎敢戴郎神面具?”
那人并不则声,手上攻势愈猛。
关西魔大叫:“十妹,你还在鬼画符么,我们快守不住了!这个阵没有你的天罗豆,那还叫什么‘天罗阵’,人都要被你气死!”
霍姑娘道:“来啦,来啦,我见他没有伤人之意,不好意思以秽物污他!”
关西魔道:“你见少主成亲,也动春思了么,既然瞧上了他,还不快把他留下,今儿一道拜堂,岂不省事!”
霍姑娘“哼”了一声,手一挥,关西魔跳脚不歇,破口大骂:“妮子公然动了春,不帮自家,倒助外人!”
霍姑娘嗔道:“你再胡说,我让黑咬你!”手一撒,地面滚动著一粒粒的黑豆。
青袍人似知厉害,地避开地面黑豆,身法顿见滞涩。
霍姑娘著又连连泼撒,地面布著的黑豆愈多,忽而散处成阵,忽而贴地滚动,四面八芳,遥相呼应,如受驱策,黑压压的令人生畏。
青袍人应敌之暇,不得不运足掌风,击散身周黑豆,大受牵制。
胡九喝道:“藏头藏脑,非奸即盗,给我现出形来!”长臂突探,去抓青袍人面具。
我与贾妃听了胡九咋呼,不由吐舌相笑,再望去时,那青袍人不知使了甚么手法,一手扣住胡九一臂,拽著他东扯西晃,另一手扬掌拒敌,却也无暇击伤胡九。
胡九被他拖住身子,狼狈且怒:“喂,拉拉扯扯,什么意思,有种你杀了我呀!”一边叫嚷,一边脚下乱跳,遁藏地面黑豆。
吴七郎冷哼一声,不顾身挨一掌,硬向前冲,青袍人陡然丢开胡九,“嘭”
的一声,气劲交激,结结实实与吴七郎对了一掌,吴七郎连退数步,脸色煞白:“好,好掌力……”委身一倒,旋又支住身子。
胡九道:“七哥,你……”要去扶他。
吴七郎摆手道:“没事。”退出阵外,眼朝青袍人盯去,面有讶色。
青袍人与吴七郎对掌之后,稍不停歇,又挡击他人前攻,挥洒无滞。
东府众人齐声怒喝,全力围击,守住阵脚,不再撤退,一时身影纵起纵落,场中黑豆亦如干锅中沸腾,起跳不定,时而溅出一粒,朝青袍人飞去。
青袍人应接不暇,呼啸一声,喊道:“陆阁主!”
陆幽盟知道他也抵挡不住了,无奈干休,扬臂喊道:“渔!莫慌!谅他们不敢难为你!你只记住,没爹爹的话,什么都不要依从!”
陆渔闻声,眼珠摆布摆动,却既无法瞧见陆幽盟,又无法答声。我中一动,暗笑:“她这样子,与浣儿昨夜的神情真像!”
纪红书笑道:“定,我们不会难为她,只让她作新娘子!”
陆渔背向纪红书,眼儿睁得更大更亮,仿佛是用眼在听人说话,虽面露羞色,倒未见多少慌急。
青袍人清啸一声,陡然纵出阵外,飞身离去,陆幽盟也朝他追去,且行且回头道:“渔!我会让蓝蓝来陪你!”
纪红书道:“亲家公!不要走呀。”
宋恣笑道:“改日新娘回门,再来请罪!”
陆幽盟一言不答,飘身而起,转瞬便与那青袍人去得远了。
贾妃怔了一会,低声喃了句:“怪,那人身影,瞧著好眼熟!”拉著我暗暗退去。
一会东府有人来报,贾妃对陆幽盟闹府一事,假著不知,含笑探问,听说七郎受了伤,但并不严重,当下勉慰了几句,即叮咛众人加紧筹备婚仪,不可误了时辰。
东府这边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众女流聚在一个大房子里,劝说的劝说,服装的服装。一会传来动静,新娘子听是替老太君冲喜,竟承诺拜堂成亲了。我对陆渔只远远望了几眼,没留多深印象,听了只是微觉诧异,倒是浣儿那丫头,昨夜才承诺收她为妾,今日便喜事成真,很想瞧一瞧她此时脸上到底是何神色?
后没多久,我也被人领去沐身更衣,待面上敷粉,身著喜服,回到染香厅,却见棋娘竟也来了,不由又是喜,又是扭捏。
棋娘含笑看我,打趣道:“这位新郎是谁?是筠儿么,我怎么不认得了?”
一名妇人足不勾留地走到了我跟前,我正想此女怎地这般斗胆?细一瞧,原来是浓妆已卸、面如新洗的纪红书,她狠狠贪看了我一会,笑道:“这红艳艳的衣裳一穿,再涂了丹粉,不像新郎,倒像新娘了!”
我下暗恨,却不便回嘴。
时下女子偏喜欢这种娘娘腔的俊公子哥儿,连贾妃亦然,望著我的眼神大是赞许爱怜,其他仆妇更是借著喜气,放纵身份,七嘴八舌,一个劲儿地“像个俏女子”“活脱脱又一个美娇娘”夸个不停,棋娘只掩嘴轻笑。
东府众人在外忙乎,除我之外,染香厅皆为女眷,脂粉气萦绕周身,我浑如坠入花阵,极不自在,有跟棋娘说上几句话,却被几人隔开,见她不紧不慢,过人群,到了贾妃身畔。
贾妃在高座上倾身,与棋娘扳谈,两张春花秋月的面庞并凑一块,容光对映,艳美如画。棋娘容色虽出众,妆扮并不夺目,刚才混干众女眷中,当然合宜,此时与华裳贵气的贾妃两相映照,却也不掉色几分,倒另有一种含蓄之美。
棋娘不掉本色,贾妃身居主位,俯临满厅女眷,与众女主次相成,亦颇契合。
整个厅中,只有一人,独枝旁逸,倒是雀使纪红书。
她洗去铅粉后,容貌中顿时透出远静之气,与厅中热闹的氛围颇不相符,身著道服的姿影亦卓然出群,似乎时都将凌虚飞起。年纪虽看上去比贾妃还大些,但脸上那股清丽之韵,挥散不去,让人将她年华忘尽。
与卸妆前对比,她此刻像换了个人似的,独一有些熟悉的,是她眼角漏出的几许风情,让我忆起她戏笑时的神态。
“大公子,我将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给你请来,你该如何谢我呢?”
面容虽有些陌生,语气腔调依然如故,望著眼前这道行深厚、春骚难掩的妇人,我只有认输闪避:“阿,雀使,您辛苦了!一会请多喝两杯!”
“我是那贪杯的人么?”那语气有些装出的幽怨:“唉,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我咬牙切齿,假使真有那机会,将她扑倒,她定会一脚将我踢开!这只是个爱过嘴瘾的骚妇,我拿她无可奈何。
吉时很快到了!有人过来催唤,新房设在氺榭氺旁的一个院子,这是因两位新娘名字中都有氺,乃八字缺氺之故,宜临氺而居。
两个新娘都披了红盖头,身高差不多,吉服广大,甚至无法从胖瘦上分辩哪个是浣儿,哪个是陆渔。在一阵闹哄哄中,我迷迷糊糊地牵了两个新娘,拜过老太君,拜过娘娘,还要再朝棋娘磕头,被她止住了。
这里是男家,西湖阿九本来到了东府,婚事议定后,成礼之际,反倒刻意避开了,我竟没见著。
婚礼仓皇,没多请外人,赶来赴宴的,大多是动静较为灵通的东府旧部,因此场面不大,却非分格外嬉闹无忌。
人不多,礼却重。贾妃自有一份厚厚的大礼不说,东府旧属送的都是罕见的珍异宝,棋娘以姨娘身份送了一份八色彩礼,此外借花献佛,竟将青阳丹转赠给了我。
我知道此丹乃助她破狱之用,推拒不受。棋娘却道,所谓道狱,实乃她师尊留元长以自身的修为境界设障。当年,留元长因伤其师白玉蟾氺解,道大乱,认为修道终是虚妄,欲弃道旁求。故种下道狱干独一的女弟子棋娘之身,告戒她,若连他的道境都不能打破,那么她苦修炼也一样白费,能不必刚强了。因此,废除道狱,主要靠领悟,青阳丹等外力,干她全然无益。那云真子说得好听,本身获宝而不用,定然是无法融合此丹所携的青阳气,试丹之际,说不准还暗中吃了亏,才会那么大芳,赠施干她。而我得了天师的龙虎宗真气,出身龙虎宗旁支的神龙门既干青阳山采练,与青阳气定然易干融合,此丹或许干我能有助益。但试丹时,亦得加倍才是。
我听了,想棋娘只知其一,不知其,龙虎宗真气未必能与青阳气相融,我却或许能。当年师尊初临青阳山,为其不曾遭人沾染的沛然元气所诱,驻留数年,采气修炼,险些炼成一块木头。原来青阳气大部门为青阳古木吐息而成,木气过燥,扰乱五行运转,所采不当,不但无益修为,反会遭五行掉调之劫。其后,师尊引辟镜湖氺入山,有了镜湖,以氺养润燥木,再改了入气经脉,尔后功成。
这番道理,我自不能跟棋娘细说,只点头将青阳丹收下了。
棋娘最后低声道:“筠儿,我有事须远行,恐怕得有好一阵子,不能再见了。
那边府中比来多事,有何为难,你可让东府众人相助!“
我点头承诺,道:“难怪这般著急,现在如此忙乱,她还将青阳丹也带过来交给了我。”沉吟半晌,道:“爹爹很快就回来了,你不等他到了再走么?”
棋娘面色微晕:“我干嘛要等他?”
我中一动,忽生想:“莫非她离府,倒为遁藏贾似道?”
棋娘推了我一把:“那边在唤你,不跟你多说了!”说著,转身分开。
应酬过众人,我牵著两名新娘入了洞房。本以为妻妾分屋,我两头驰驱,但看那引领婆子的措置放置,倒是一龙风、妻妾同眠的格局!
我还没发话,扶著新娘的一名红衣丫鬟,满面羞红,急得口吃:“这……这怎使得?对我家姐太……太不敬了!”
“姑娘,你不知道,别瞎说!”
那红衣丫鬟还不依,竭力与婆子争辩。只听红盖头下传出一个柔和的声音:“蓝蓝,不要胡闹,听嬷嬷放置好了!”
原来这红衣丫鬟就是蓝蓝,我不由朝她多瞧了两眼,姿色算得上周正,不能说有多出众,但怪的是,她浑身上下,无不伶俐,该是什么就是什么,别有一番味道。想起昨夜拿她对浣儿说事,见了面却毫不相识,不由暗下好笑,
蓝蓝见我看她,瞪眼道:“看什么!都怪你这坏蛋,将工作搅得一团糟!”
“蓝蓝!”
红盖头下又传来喝斥,这回听出新娘的声音低落温厚,不类少女的娇脆,几乎将我唬了一跳。
蓝蓝对我甚是不满,白了我一眼。
主事的婆子见机扯了扯她衣袖:“姑娘,我们好出去了,让新人歇息!”
蓝蓝大睁了眼:“我家老爷交代,让我半晌不能离了姐!”
主事的婆子好笑:“人家夫妻洞房,你也陪著么?”
蓝蓝又羞又急,顿足道:“本来不能承诺的!如此毛躁,算什么?”说归说,终干还是挪步出了房子。
其他侍侯的丫头也纷纷掩门出去,屋内只留两顶不言不动的红盖头,红烛高烧,锦被层叠,我不由有所感:“大公子呀大公子,真对不住了,你的爱婢菁先入了我手,浣儿虽不能算你的,但她对你有情意,也算我冒领,如今不好意思,我又要对你的娇妻下嘴了,怪只怪你福薄,你既不在,只有我代庖,天意使然,怨不得我胡吃海喝了!”
想了一想,正妻为大,先到陆渔跟前,将她红盖头翻开。红盖头一去,低垂著一张亦红亦白的粉面,我不知之前大公子如何称号她,便启用了现成的新称,道:“娘子!”
“筠哥儿,”新娘缓缓抬起一张妩媚的瓜子脸,长长的眼睫忽闪:“先别忙叫‘娘子’,我要跟你约法三章!”
我唬了一跳:“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陆渔的神情含羞带恼:“大师这都为哄老太君高兴,当不得真!没有父命,我还不能算是你贾家的人!”
我一愣:“那磕头拜天地算什么?你穿这身衣裳、来这洞房……”
“那是做给老太君看的!”陆渔面色一红:“做辈的,再怎么委屈本身,孝顺白叟,那也是该当,所以她们来劝我,我也只能承诺。但你也得替我想想,我午觉芳醒,就给人弄到这边,一生嫁一回,什么筹备都没有,就这样进你贾家的门么?”
“你……你想怎么样?”
“所以要跟你约法三章,第一,你将我当客人,不许……不许对人家无礼。”
“咦?”
“第,我要乘花轿,吹吹打打,光亮正大进你贾家的门,要朝公婆磕头见礼。”
“那就是在西边府上重办婚事?”
“对,世上那有婚事避开公婆的道理?”
看来,她也知道两头贾府的宿怨,特意提起,是不愿只躲在东府,做个见不得公婆的儿媳。
“嗯,还有呢?”
“第三么……筠哥儿,你忘了承诺过的那件事了么?”
糟糕,这才最头痛!动不动叫我记起“前事”,我往后还怎么活?更可怖的是,她脸上神情怎地那般古怪?实在叫人猜不透呀。
“就知道你会忘,归正也不急,你慢慢想罢!”陆渔抿嘴一笑,道:“浣儿妹子头都垂酸了,还不快去掀了红盖头?”
那边浣儿闻言一动,头上红布直晃。
我下痒痒,走过去,猛一掀,浣儿如给人解了穴道,羞望了我一眼,即转头向陆渔怯怯地叫了声:“老姐!”
陆渔点头道:“浣儿妹子,咱们往后是一家人了!”
浣儿又喜又羞,面色犹带不安:“我芳才被表姐数落了一通,老姐,你真不怪我么?”
陆渔道:“怪你什么?”
浣儿咬了咬唇,道:“你……你的大喜日子,却多了我添乱。”
“不对!”陆渔唇角微笑:“你没听我跟筠哥儿说话么?今儿我是客,你才是正主儿!”说著,竟盈盈起身,走向圆桌边,捋了捋广大的吉服袖口,执壶倒了两杯酒,以盘端了过来。
“请两位新人喝交杯酒!”
那敞亮的慧目朝我望来,她借机重申己志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难道她真筹算洞房为客,做个守身的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