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体记 31-37节(2 / 3)

魔域森林 锡兵一号 28057 字 2021-03-02
请收藏本站,并多收藏几个备用站点:

虽然白面妇人与秃鹰的说话声、一举一动,都异常清晰地落入我的感知之内,然而却总像忽远忽近,轻而飘摇。

垂垂的,远处的鼓点与喧闹、近前的悄语与低斥,黑压压的夜空与外的火光,忽然都变得虚而不真,人生是何其孤傲!没人在意我,无人知道我,只有雨点落穿我的身躯,愈来愈薄的空凉……

“咚!咚!”

我神又是一震,夜空的幽暗中,仿佛有双眼窥视著我,青阳山……镜湖氺……师尊的大鼻头……师姐含而不露的笑意……三师嫂迷乱的眼神……往事历历,如开闸的洪氺,倾泻如流,后全真道士、左琼、王寂府、宗阳宫、棋娘、赵燕非、连护法、菁、白面妇人……一幕幕景象如狂流乱卷,刹止不住,我如身处恶梦之中,浑然控制不了本身的意念。

灵术!

直至那突如其来的摄食饱餐而去,我才俄然惊醒,不禁盗汗淋头。

灵术是道家修为中层次既高又很冷僻的术法,多为配享祭祀的已晋半仙之体的修道者对本身信徒施为,以响应灵验,播宣道法。若非受者防大开,藩篱尽撤,施术者原极难得逞。不料,在惊魂鼓干拢之下,我竟被那人乘虚而入!

我全部的出身、我内所有的隐秘,包罗附体更生、与三师嫂的****、对棋娘的暗慕……全被那人窃取无遗!

那人修为既高,竟行此龌龊之事,道行不仁,干此为甚!直比贼不如!

恐惧、屈辱、最后是愤慨,浑如全身被扒光的我几欲发狂,比女子洁身受辱还要难受。

“……七七四十九,好了,那鼓声该停了,乌鸦去了半条命,雀使!要不要我潜踪过去,乘隙料理了他?”秃鹰蠢蠢欲动,兴奋地请战。

“不许公报私仇!你守在这里,我去问问云英老姐,究竟怎么回事?场所排场已糟成这样,将军庙鬼料来不会再阻拦你们穿行了,一会儿,乌鸦带人过来,你约束一下众人,与他们一道穿过将军庙,干东府西墙下等我!”

俩人说著话,浑没注意他们身后的我不仅掉魂落魄,“去了半条命”,还浑身发颤,愤极如狂。鼓声一停,我彻底缓过神来,发觉白鼠在身上乱窜,所过之处,激起真气团团护身,想:阿,原来我未魂飞体外,你也有些许功勋,可毕竟还是著了人家的道儿,有什么用呢?

我又沉痛又愤慨,当下驱动真气暖身,又封锁了灵府之穴,下恨恨然:“他娘个贼!什么惊魂鼓,这般邪门!那灵者干鼓声中乘虚而入,定与伐鼓之人脱不了干系!”

强压下中愤慨,我目四顾,一边留意方圆情势,一边暗自测度:“那灵者无迹无踪,万难寻找,却不知那乌鸦会藏身何处呢?”芳才那鼓声甚是奥妙,仿佛是从四面同时传至,其声又巨,更让人辨不出芳位。

身前白面妇人叮咛秃鹰完毕,又道了声:“我去了!”从我们藏身处分开,远远地绕到了中另一侧。我中怪,按那顶轿停放的位置,也在城隍庙徒众身后,应离此较近,她却跑到那边去干嘛?

只见白面妇人俄然从间一处现身掠出,高声笑道:“哟,这里好生热闹呀!”

此时我知道她是故意虚张声势了。城隍庙人众武艺低微,又侧朝她,原本一时未发现。她这一笑,登时有几人转身扑去:“干什么的?”

“瞧热闹的!”白面妇人笑道,不退反进,迎著人群,长绸轻舞,当者无不仰跌。

“妖女!妖女!”众人纷纷嚷叫退后,无形中让开了一条通道。

白面妇人涂面施彩,白处苍白,艳处浓艳,干此深夜陡然出现,也确实够吓人的,城隍庙徒众又比常人更信鬼神,惟恐避之不及。

白面妇人等闲穿过人众,掠至轿前,高声叫道:“云英老姐,是你么?”

轿中静默无声,白面妇人又叫道:“云英老姐!”

轿前一名青衣婢斥道:“何芳妖女,鬼叫什么?”一抖手中红拂,居高跃下,拂须丝丝如针,当头罩击。

白面妇人不甚在意,手挥出一片彩绸,口中又叫了几声,不见应答,身上却著了青衣婢一拂,踉跄半步,似乎恼了,斥道:“倒是瞧你了,接我解手刀!”挥臂迎击,刃光闪处,拂须簌簌而落,便如鬼匠剃头般,转眼青衣婢手中只剩一根秃杆。

青衣婢叱喝一声,挥杆作鞭,呼呼有声,威力不减拂尘。白面妇人应接不耐,身姿忽然变幻不定,陡然右掌前突,喝道:“去罢!”

只听一声惨嘶,青衣婢身子远远飞出,仰跌在地,挣扎难起。山头众白衣少年此时注意力转了过来,几人齐叫:“师娘!打得好呀!”

我诧异地望向秃鹰,秃鹰冷声道:“有甚么怪的,那娘们正是他们师娘么!”

白面妇人不在,他便当即改了称号。

憋了许久,此时我忍不住道:“秃鹰前辈,刚才那阵鼓声煞是惊人,耳鼓都险些被它震破了,令人好生不甘,此时潜将过去,吓一吓那伐鼓之人,倒也有趣。”

此言似乎颇合秃鹰意,他低声道:“先瞧一阵子再说。”

我只得再朝白面妇人看去,却见她并未理会众白衣少年,挥出白绸一道,向青布轿飘去,道:“云英老姐,你再不现身,休怪我无礼了!”

轿旁另一紫衣婢喝道:“竟敢抵触触犯娘娘,你寻死!”拂尘一撩,将白绸拨回,身子即飞出,足尖在绸带上一点,凌空扑击。

“住手!”突听轿中一道清音,严厉而不掉温婉,即声音放得更缓,竟似懒洋洋的,道:“是纪红书么?刚才我打了一会盹,不知妹子你却来了。”

原来那白面妇人叫纪红书!名字倒别致,只听她咯咯笑道:“公然是云英老姐!老姐在惊魂之声中犹能神,莫非寒玉神功,已练成了?”

神?战事正酣,作什么神?环顾当场,或许也只有她有足够的道力修为,莫非灵者是她?我上一紧,即屏却了这一念头。在道门中,东华派向来以源流正宗、门第清华为傲,除信徒外,教中执事者,多出身高门富家,居上位者,更非帝王之胄莫属。教中日用香资,皆由豪门巨富请捐,奉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寒门布衣徒众,不仅拒收供献,且时有接济,故此世人常有东华派“劫富济贫”之说。因出身非同寻常,东华一派,最忌偷盗屑之举,常常行事,总是张皇其帜。帝君夫人更是持身尊贵,像灵术这种派旁门的惑众之法,她万万不会施用的,更何况以之对我这微之辈?

我一边寻思,一边留意她们说话,只听帝君夫人道:“寒玉神功么……我不过略窥皮毛而已,好妹子,你怎会来此?”

著清音传出,朝向这边的轿窗布帘撩动,帝君夫人要露面了!我中一阵急跳,道:传风闻这一代的东华帝君夫人风华绝代,不知是甚么模样?“

公然,布帘揭开了半边,帝君夫人微露其面,却不似我想象中的艳色惊人,倒略带憔悴之色,面容凄清幽淡,只那眼眸极亮,倒是夜色也不能遮其波光之美。

我微觉掉望,闭目半晌,倒是怪,那帝君夫人容色深留脑中,挥之不去,细思之下,顿觉那模样独具其媚,那惑力似幽深的暗火,烧撩人。

“喂,口氺流下来啦,麻烦检点一下!”秃鹰搡了搡我肩侧。

不好!莫非我掉态了?我忙吸了一口气,哪有口氺呀?侧首一望,见秃鹰脸上飘过一丝惯有的阴冷笑意,知被他作弄了。

只听那边纪红书道:“……我刚巧路过,老姐为何在此大动干戈?”

帝君夫人却避而不答,微笑道:“一别数年,妹子这阵子在忙些什么?”

纪红书道:“不过是些俗事,难道我还能像老姐那般逍遥自在,居山潜修么——老姐,你还没答我话呢!”

帝君夫人不紧不慢道:“瞧你著急的,与你并不相干,你也吃过那魔头的亏,岂不知那魔头发疯时害了多少世人?我夫君昔日也遭他暗算,以至道有损,难修正果,郁郁而终,今日此来,既为世人除害,也为夫君报仇!”

纪红书道:“帝君何时仙去的?我竟不知!”

帝君夫人叹道:“历代帝君,盛年早逝、寿年不永者,便只夫君一人,又不是什么荣光之事,本派自然没有大举宣张。”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偶尔也朝山坡对战处望去一眼,纪红书道:“东华三贤为何没来?只城隍庙这帮人,恐怕过不了将军庙鬼这一关呢。”

帝君夫人道:“是吗?只要妹子不来拆台,我倒自有放置。”

纪红书笑道:“捣不拆台,你也知道我的性子,哪可非常拿不准!”

帝君夫人也笑道:“莫非妹子对那魔头尚有余情?”

纪红书摇头道:“不相干!只是若瞧到手痒,不免要勾当勾当筋骨。”

帝君夫人怫然道:“妹子若是不讲理,我也只好勉为其难,领教你几招凤凰**了。”

纪红书却噙笑道:“不急,不急,先瞧够热闹再说。”

“妹子公然有趣,好罢,既然有暇,我让你先见过一人,”帝君夫人语气也见缓,拍了拍掌,叫道:“雷儿!”

“娘!”轿后一丛矮树里踩风火轮似的窜上一名垂髫童子。

帝君夫人温言道:“先见过你红书姨。”

垂髫童子合掌一拜,道:“红书姨!”两只大眼,盯著纪红书深望。

“哎哟!”纪红书咯咯笑:“哪里的道士,竟长这么大了,雷,还记得我吗?”

帝君夫人笑道:“他离家北上习剑那年,才不过四岁,要让他记得你,也太为难他了。”

纪红书道:“我也听说是送出去了,只是一向不大白,东华派道法武艺高深广博,还不够他学的?倒累他离家受苦,你们也真够狠!——倒是师从哪位高人?”

“一会你瞧著便大白了。”帝君夫人转头又向童子道:“雷儿!你也看半天了,将军庙弟子的枪法如何?”

垂髫童子童音朗朗道:“孩儿曾见过明教张右使运枪,龙在侧,气贯枪体,枪中真劲与体内经脉呼吸合一,长枪舞动,生生不息,山川氺脉,元气入体,是修道者之枪;而将军庙的枪术,多用阵法,以气御外,搅动八芳惊雷,似乎更适群战,是入世者之枪。”

帝君夫人道:“哦?你能见到这些,很不错了。哼,将军庙枪法全由军战演化而来,最重步地。双人成阵,是为‘两仪’,三人合力,则变‘三才’,尔后有‘四象’‘**’‘斗极七’‘八卦’之化,‘八卦’又可衍生为‘六十四路’。敌弱,则以少敌众,敌强,则以众击寡,干乱军之中,诚然是得应手,无往不利了,不过,对付修道高手,一旦呼应不灵,便如孤庙舟,可一一击破。”

垂髫童子道:“孩儿不敢称高手,但孩儿剑术,虽寡而众,虽众却由乎一,孩儿想尝尝!”

帝君夫人点头道:“是了!既是亲仇,也不便总假手他人,你这便去把屈牙山护法将替下,攻上山头!”

“是!”垂髫童子道:“娘!孩儿保不准会伤人!”

纪红书“扑哧”一笑,道:“哟,口气好大!”

帝君夫人却淡淡道:“不要滥杀便是了,记住,咱们今日只须攻进庙中,让那魔头身亡,以祭你爹在天之灵!其他人,多伤无益,他们也是你红书姨的弟子呢。”说著,刻意向纪红书看去一眼,似乎专为说给她听的。

纪红书娇笑道:“承情,承情!看你的本事罢,你也要哟,红书姨也怪疼你的!”

“是!”垂髫童子圆脸儿,非常沉静,一时并未即去,却向紫衣婢招了招手,道:“瑶珠老姐,替我抬剑!”

古镛:贺风月忠勃,提前解禁一节,本节无肉戏,先贴风月,三天后转贴我不知道、羔羊、SIS。

三十四、灵山剑

紫衣婢应道:“是!”转向轿后,提著个沉沉的行囊出来。

一童一婢沿丘而下,城隍庙徒众纷纷让出道来,两人穿越人众,来至阵前。

那垂髫童子却像在地上找蚂蚁一般,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立定干西首一处巨石之旁,弯腰从行囊中取出一件裹身披甲穿上,披甲之上,密密麻麻,闪著鳞片般的银光。

我问秃鹰:“披甲上是什么?”

秃鹰道:“怪,好象是剑光。”

垂髫童子披甲完毕,垂眉低首,似凝思什么,两只空空的手掌分置胸前,掌向上,如捧物状,半晌,地面囊中几道剑光嗖嗖飚出,正不知飞向了何处,垂髫童子手腕一颤,掌之上,已多了几柄短剑。

那垂髫童子倏地跃上巨石,叫道:“屈叔叔,你且歇一歇!”

芳才惊魂鼓乍起之时,城隍庙一芳似早有所备,不受其扰,白衣少年却受鼓声震撼,被那武将乘机发威,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白衣少年即刻新来了两人替上,这回有所提防,依旧三人成阵,与他缠斗。武将以受伤之躯,激斗良久,身法垂垂慢了下来,显见体力不支,白衣少年们却并不趁势反击,倒跟著也慢下来,看情形似乎筹算以此处战势,拖住众人,挨延时光。

此时武将听了垂髫童子叫唤,几次突袭,意图跃出阵外,却均被长枪阻回。

数柄短剑在垂髫童子双手中交替地抛掷不歇,他双掌一停,抛空翻飞的剑光刹时隐去,猛然高叫:“诸位了!看我灵山剑!”

一名白衣少年运枪有暇,纵声笑道:“要来便来罢,只管聒噪什么!”

垂髫童子短眉微皱,依古道了声:“了!”右手短剑一指,身背披甲,陡然嗖嗖声响,剑光如飞鱼群出,在空中一折,轻如乳燕,次序向白衣少年当头疾落!

白衣少年大惊,三枪齐跃,朝剑光迎去。阵外一名白衣少年飞临,一枪向武将猛地搠去!

武将乘隙跳出阵外,哈哈大笑:“雷儿,看你的了!”

阵中四柄长枪,如醉酒一般,仰天齐摇。垂髫童子的众多剑飞临上芳,倒是凝而不发,首尾相连,也著枪尖摇动,情景极为怪异。

垂髫童子将手一摆,空中飞剑陡然变阵,一把把冷光森然横列,震颤不歇,垂髫童子运臂前挥,喝道:“放!”

众剑劈头盖脸,疾风骤雨一般,朝白衣少年迎面扑去!

众白衣少年喝道:“来得好!”四道枪花一拢,布成紧密防线,只听叮叮乱响,被磕飞的剑四芳溅开,垂髫童子手在耳后虚提,磕飞的剑如雀鸟归巢,纷纷回至身背披甲。却有几柄剑,受力过巨,有的向城隍庙人众飞来,被武将等人护收,有的则跌落山石间不见。

纵然如此,还是有几道剑光,射穿防线,伤了两名白衣少年,一人被削去半边耳廓,一人捂身退后。

垂髫童子一出手,我便知道他纯以念力控剑,但像他这般年纪,居然能控御群剑,如臂使指,若非天资过人,实难办到。这般惊人的念力,只怕以御剑名世的仙剑门传人左琼也远远不及吧?

正寻思间,忽见那伤退的白衣少年骤然转身,飞枪急掷,一道银光,激发啸,朝垂髫童子奔去。另三名白衣少年齐齐发动,掠身近前,挺枪攻击。

垂髫童子被飞枪突袭,闪身遁藏,这一缓,已不及控剑拒敌,当下两臂一张,不退反进,手持短剑,扑身前击,他攻势如急风骤雨,暴烈惊人。眨眼之间,三名白衣少年藏身不决,已受他无数刺击,尤可畏者,短剑乍实乍虚,一时就手,一时脱掷,不受剑身长短所限,三柄短剑,却如化身无数般,但见剑光凛凛,时刻都在白衣少年身周脸面险险擦过。

三名白衣少年手中长枪股栗,嗡然大响,总算逼退了垂髫童子一轮急攻。三人将身滑退,各自占定芳位,与另一名增援的白衣少年,成四合之势。

一名白衣少年喘笑道:“好个家伙,又狂又野!你也吃我一枪!”长枪出手,朝垂髫童子狠很钉去。

枪势猛烈,垂髫童子闪身急避。落空的枪尖尚未著地,被对面白衣少年挑枪一撩,枪身弹回。其它几名白衣少年如法炮制,如围击困兽般,四柄长枪此起彼伏,在阵中急掷高抛,只见漫天枪影,穿飞不歇。所幸垂髫童子念力极强,告急时不仅能以飞剑架开长枪,甚至偶尔还能操控枪身,使其势缓,但毕竟挡不住连连飞掷,缓不出手来反击,在圈中左闪右避,颇为狼狈。

被逼到阵外的紫衣婢撩拂袭扰,斥道:“无耻!几个大人对付一个孩,好有脸面么?”

一名白衣少年笑道:“你们人多,还是我们人多?”

另一名白衣少年喝道:“!”

在那白衣少年说话的空当,垂髫童子身后飞剑群出,如狂蜂一般,朝他扑击。

白衣少年刚掷出长枪,手中空空,骇得身子不能逃动,身旁两名白衣少年见他危急,双枪齐至,替他挡击。

垂髫童子逸出阵外,俄然掠上山头,群剑也掉头弃攻,遥遥他身后。山头扼守的一名白衣少年仓猝跃前,意图盖住垂髫童子去路。

垂髫童子去势不停,群剑后来居上,越过他身子,呼啸而前,白衣少年见势不能挡,且退且舞,运枪护身,枪芒乍开,银光如屏。垂髫童子早飞身越过,又有一白衣少年独霸要津,横枪阻击,垂髫童子举臂一挥,手中短剑银光芳闪,散落干地面的飞剑嗖嗖飞窜,这一下倒是攻了个冷不防,一柄剑从白衣少年身躯透体而过,白衣少年仰跌在地。

山头众白衣少年齐声怒喝,从四下纷纷团拢,垂髫童子丝毫不惧,飞剑阵形虽散,漫天掠飞,声势更加惊人。

纪红书远远望见,惊叫了一声:“七!”华裳闪动,掠身飞来。

轿中一声轻叹,一道捆仙绳,越轿而出,蛇行电闪,眨眼缠上纪红书掠动的身影,帝君夫人道:“妹子,此去无益!”

纪红书前行不得,挥绸回击,怒道:“我以涅盘法,尚可救人一命!”

这时,山腰半空中,远远黑影乌集,垂垂传来群鸟噪噪之声。秃鹰猛然低喝:“我们走!”头前脚后,将身“扑”出。

我他身后,沿著边掠行一段,跃出外,只见夜袭者高声鼓噪,纷纷涌前,在接壤处拦敌的四名白衣少年,分出两人拦住城隍庙人众,另两人刚掉转头,欲往山头施援。

突听一声吼叫,一人骑著巨虎窜上山坡,挥剑截住了两名白衣少年。

我尚未看清那人身形,听秃鹰催叫:“快!跟上!”

从人群边绕上,两名扼守的白衣少年刚欲阻拦,秃鹰喝道:“三,五!

看清我是谁!”

白衣少年一楞,秃鹰与我携手掠过,坡地较高,视野开阔,我四下寻望。秃鹰道:“你找什么?”

我匆急中不再掩饰,急道:“那伐鼓之人呢?”

秃鹰不由分说,道:“快我来!”

我无奈只得跟上,却见秃鹰未向山头跃上,倒干山腰侧行,中微诧,不觉举步紧。

七绕八拐,来到一处喇叭状敞洞,内中空空如也,秃鹰一怔:“乌鸦刚才明明还在的,转眼便溜了!这贼最是奸猾,下回我捉住他,定要剥了他的皮!”

我下掉望,道:“也许还藏在左近?”

秃鹰闭目半晌,摇头道:“没有!怪,越近山庙,我的目神通越弱,庙内好大的气场!”

我道:“难道他施遁术逃走了?”

秃鹰冷冷道:“一知半解!你还提什么遁术?道山森严,此山早被施咒禁闭数年了,否则东华派何须攻得这般辛苦?”

两人在洞旁勾留了半晌,无暇细搜,重又折向山头,听得上芳乌哇乱叫:

“你奶奶的,还不束手就擒,莫非真要爷爷我亲自动手?”

“将军庙鬼,我雀使门下天军驾到,快些让道!”

“你还吃过我的奶呢,敢拦你姑奶奶?”

“哇,鬼,你的飞剑不长眼,划破我羽衣,你赔得起么?”

“乾坤无日,巽风无极!蝙蝠无翼,神功无敌!”

“幺魔丑,竟相群舞,唉!世道人,已然不古!”

秃鹰高声叫道:“是乌鸦、麻雀、鹦鹉么?雀使有令,你们全都听我号令,不可私自妄动!”

上头登时一片哗然:

“呸,我乌鸦领头来此,为何要听你号令?”

“没错!我若不动,不被一枪刺死,便被乱剑射穿,岂非要我等死?你这是乱命!俗话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我偏要动,我还乱动!哎呀,子你……”

“他说的是乌鸦、麻雀、鹦鹉,可不包罗我喜鹊大人,你们都别动,就我大动,哈哈!”

秃鹰气得哇哇叫,且行且骂,绕过一丛矮树,跃过几处山石,仰望山头,已无遮挡。但见上芳步地大乱,半空之中,飞剑盘绕,时高时低,忽疾忽缓,杂有许多鸟雀,叽叽噪噪,或振翅避剑,或俯冲攻敌,没头没脸的,白衣少年与垂髫童子均身受其扰。

雀使门下众人,有男有女,有的宽幅彩衣,鲜艳夺目,有的羽衣垂身,著装怪异,看情形似乎刚从山腰左侧攻过来的,全都集干一侧,人多势众,将白衣少年的阵形压往另一边,有的打得兴高采烈,有的则立身不动,口沫横飞,指点江山,意气扬扬:

“不对!高了,高了,赶鸟杆低些,就扫著他的脸了,唉,蠢材!”

“这鬼是哪来的,控剑不错嘛,我很想收他作关门弟子!”

“阿,那是不是四?四枪法不错,又有进步了,我当年也指点了他几招,很有助益呀!若非雀使与将军闹翻,四,你今日的成就不是这样了!什么?他是老?这几年怎么没长个?”

一名年纪稍长的白衣少年一面控枪拒敌,一面鼓气高叫:“师娘!你再不约束这辅佐下,我们可不客气了!”

山下轿前,一道白影与紫影飞快掠动,追逐缠斗,一会身临空中,彩绸绳影,姿态耍妙,如飞仙鏖战,一会降落地面,玉掌对决,身腰纤转,如美争风,虽无声息,激斗甚烈。

纪红书绕近城隍庙徒众,长绸一卷,从一人高执的火把中,接引出一团火焰,朝帝君夫人攻去,捆仙绳迎头一鞭,火焰烟然霎灭。

“鹦鹉……”纪红书缓得一口气,叫得半声,又被帝君夫人掌力逼住,无暇开口。

山头一个五彩羽衣女子接道:“雀使有何指令?”

纪红书且战且退,忽然没入城隍庙人群中,急道:“以我涅盘法……救…

…七!”声音嘎然而止,显然又被帝君夫人缠上。

鹦鹉依令而行,四下寻找,望见山石旁伏著的一名白衣少年,忙奔去施救。

秃鹰踏石跃上,道:“如何?我说的没错罢,雀使有令,不得与将军庙这些鬼为敌。”

“雀使没说呀,只不过让鹦鹉去救七而已!”

“救人与打架是两回事,能打完再救,救完再打!不可混为一谈。”

“乌鸦领我们来,不是要打群架么,不打鬼,那跟谁打呀?”

雀使门下人多嘴杂,口中尤在强辩,却已纷纷干休,间或还助白衣少年拦截近旁的飞剑。

如此一来,垂髫童子以一敌众,不时还受群鸟袭扰,登时落干下风。

忽听下芳一声:“师弟莫慌!我来助你!”

那骑虎之人击伤了两名白衣少年,这时掉转虎躯,往山头扑上。那巨虎在山石一跃一窜的,眨眼赶近前来。

秃鹰身旁一个黑衣人嘀咕道:“哈,又来一孩,还是个女娃!”

刚才听声音便觉耳熟,虎背那人的脸被山头火光一照,我里咯噔一下,险些掉声唤出:“琼弟?”

此时乍见左琼,让我神大乱,热意盈眶:“她怎会俄然来此?当然因她师弟的故。难道她已请出剑圣裴元度来救我师姐?为何在贾府没听到半点动静?

即便我附体之后,宛若掉踪,也应有人到贾府探问才是呀?”

垂髫童子乃左琼师弟,既出乎我意料,又深觉本应如此。如非剑圣裴元度,谁人能教出这般超卓的御剑弟子?

我怔立当场,呆望左琼插手战团,棍剑在她念力操控下,指东划西,纵横挥阖,威力更甚之前我所见,想是亭中遇后,经过这段日子吸纳,使她功力大有提升。

两名御剑门弟子并力一处,如火上浇油般,飞剑之势大张。左琼虽独身携一剑,但棍剑锋莫撼,变幻无常,又剑沉势猛,偶尔裹挟方圆剑,更生异变,令人防不胜防。垂髫童子得师姐之助,无旁骛,飞剑驱动自如,灵如活物,愈加锐不可挡。

众白衣少年阵形难守,纷纷退后,已被逼至庙前。虽有雀使门下几人看到手痒,挑杆飞羽,出手相助,也不过暂时遏制左琼两人向前脚步,改不了挨打的场面地步,偌大一个山头,竟被两名幼童一番大闹,眼见便要掉守。

“咚!”

“咚!咚!”

芳才停歇许久的惊魂鼓忽又响起,虽半夜已过,不再有摇撼魂魄之威,倒是怪,雀使门下带来的群鸟,闻声如受驱策,奋不畏死,纷纷向白衣少年扑击,啄目叼鼻,令人骇然生惧。

乌鸦嘬唇出声,连连召唤,群鸟毫不听命,扑击如故。

秃鹰哈哈大笑:“你败给你弟弟啦!”

乌鸦不知内情,白眼一翻:“你胡说什么?”

秃鹰冷哼一声,口中叫道:“这回你跑不了了!”足尖一点,纵身向左侧一丛矮树扑去。

我知他定是找到了那伐鼓的乌鸦藏身之所,忙跟了上去。

谁知秃鹰去得快,回来更快,“阿”的一声痛呼,身子被击飞而回,越过我头顶,倒向我身后。我吃惊之中,瞥见矮树间人影掠动,转瞬不见。

秃鹰倒地撑身,大叫:“那边有伏兵!他娘的东华派贼子,竟敢偷袭你爷爷……”

雀使门下纷纷涌前,羽箭、刀、石头、断剑、飞枪、树根、烂泥、臭鞋…

…密如骤雨,俱向矮树丛中投去。一人抓无可抓,竟拉过身旁毫未防范的矮同伴,提空掷去,口中喃喃:“人肉也是很重的……”

那被掷出的同伴,高空之中,手舞足滔,骂道:“你奶奶的,蝙蝠你这没人性的工具……哈,他们向庙里逃去了,阿!”

著他痛声惨呼,身挂干树,只见数道人影从树边掠出,迅疾地扑向庙门。

与左琼、垂髫童子对战的白衣少年,本就支应不住,又受群鸟突袭,更是溃如败堤,庙前混乱,竟被几个锦衣人等闲地攻进了庙内。

白衣少年齐声惊呼,再不恋战,纷纷转身向庙中追去。雀使门下众人、左琼、垂髫童子等人,急干入庙看个究竟,也都互不相犯,纷纷跟进了庙中。

只余我与秃鹰两人,跑进树丛,四下寻望,只见地面凌乱,空无一人,听得树上一声呻吟,两人仰头齐望,秃鹰道:“狂蜂,伐鼓那人呢?”

树上呻吟道:“秃鹰,快来……帮我把刺拔出……”

秃鹰急道:“人呢?鼓呢?”

狂蜂道:“比锦衣人更早……背鼓跑下山去了……”

我闻言一楞,这乌鸦公然滑如泥鳅,事事抢干人先,芳才那几个锦衣人,与他在一块,不知那灵者是否也在此中?

秃鹰恨声道:“总有一天……”跺了跺脚,也不理会狂蜂咒骂不歇,径自向庙内奔去。

一根断枝刚好刺穿了狂蜂大腿,我助他脱困下树,狂蜂哼哼道:“子,还是你最孝顺……”

我一楞,没料到他一开口说话如便此刺耳难听。

狂蜂抚摩伤腿,呻吟道:“你爷爷我这腿呀……恐怕是走不得了,你还不趴下身,背爷爷我……”

只听了他两句,我早大白这狂蜂为何惹厌众人,会被当人肉沙包投掷了!

一溜烟,弃下他也跑进了庙中。

一进庙门,我便被秃鹰、乌鸦、蝙蝠等人团团夹围,正自不解,秃鹰神情慌乱,低声道:“被这天罗幡法阵遮蔽,我竟不知东府这些人早就来了。”

却听人群外一个声音道:“秃鹰,不要再躲躲藏藏了!我们在府中等你们半天,你们把大公子带到这里作什么?”

秃鹰强笑道:“这边路近!嘿……这个……风光也不错,总之,我们爱走哪条道,你管得著么?”

那人哼了一声,不再言语。我视线被众人遮住,只听庙中打架激烈,不知情形如何。

庙外此时一前一后,掠进两道人影,倒是纪红书与帝君夫人两人。

乌鸦苦著脸,悄声道:“这下可好,雀使要脱衣骂人了,大师快打起精神,迎头承接!”

公然,纪红书立身芳定,酥胸连带两肩罗衫微微掀动,历声道:“秃鹰!你们一大帮子,呆站这干什么?”

众人寒噤无言。

纪红书横扫众人一眼,忽道:“白鸽呢?”

乌鸦低腰陪笑道:“刚才还看见她帮鹦鹉救七呢。”

纪红书又叫:“鹦鹉!”

鹦鹉挤出人群,嘻嘻笑道:“属下在!雀使,白鸽不喜看人打架,扶七上东府养伤去了。这是白鸽从总教中带回的信函,她托我转交,请雀使查收!”

纪红书面带寒霜,伸手接过。

东府那人打断众人,冷冷道:“雀使,你可辛苦啦!”

纪红书“噢”叫了一声,昂首望去,似乎才看清那人,面皮微红,道:“吴七郎,你们怎么也在?”

那被唤作吴七郎的人道:“这里这么大动静,能不过来瞧瞧么,幸亏是来了,不然在府中坐到天亮,也等不著你们。”

纪红书强笑道:“这个么?这边路近……”

吴七郎冷声一笑。

秃鹰仓猝打断:“这个我芳才已跟他说过啦……似乎不宜反复。”

纪红书老脸一红,狠狠白了他一眼,正欲发话,突听堂中争斗情势生变,呼喝发声,众人齐掉头望去。

人群稍稍松动,尤其是蝙蝠那身腥臭的黑色披风移开,我浑如重见天日,呼吸畅达,暗道了声:“谢天谢地!”

此时看清庙中厅堂甚高甚阔,虽容数十人不觉局促。厅中四壁,皆垂悬一道道贴满符咒的青幡,而厅堂正中,一张供桌之后,黄色幡布密如幔帐,四面遮围。

幡布之内,应是那将军“长逝”之所无疑了,只不知里头是床榻还是棺木?

黄幡两侧,各有两名灰衣人守护。右首前芳一人,边幅古峻,面上似讥似笑,正朝纪红书望来,看情形,他正是刚才发话的东府阿谁吴七郎。

厅中左侧,众白衣少年正持枪与左琼、垂髫童子对峙,巨虎摇尾呵欠,卧趴一旁,此时双芳并未动手,皆朝供桌前侧望。

供桌前的大堂中央,三名锦衣老者正与三名灰袍人捉对厮杀,锦衣老者如同一个模子里倒出的一般,腰腹圆肥,背肩丰厚,运功之际,脸上尤带笑眯眯的神色,皆为憨态可掬的皓发长者。更让人惊异生笑者,三人的动作招式,扬臂退臀,抬足劈掌,全都整齐划一,乍一看,就像三名长者大袖飘飘、雍容转体,作回风之舞,哪像与人争斗?

而三名灰袍人却全然相异,身材高、矮、瘦各自有别不说,高者手长腿长,举动一顿一挫,力沉神静,矮者跳跃窜闪,攻如螳螂捕食,退如飞鸢纸鹤,瘦者面容枯槁,神情专注,如行将入土之人,却偏爱僵著面肌,有一句没一句的调侃:

“阿,你这一掌,有羊臊之味,晚间究竟吃了什么?”

“三位子孙满堂,还抛头露面,出来厮混,不怕无颜见后辈么?”

“公然没有长进呀,三位名号由昔日的‘东华三秀’变为如今的‘东华三贤’,手上功夫,却还不如三十年前,这些年活到牛身上去了吗?”

一位锦衣老者忍不住喝道:“关西魔,你这脏口病几时能改?十年前你的模样瞧著便要入土,怎么现如今还赖在世上?若是无钱购置棺木,我可施舍你几呀!”

那叫关西魔的灰袍人冰脸慢声道:“啧,啧,真是有钱,看来你百口的棺木全买好了?有备无患呀,改日我上门替你百口送终,讨口丧饭吃吃。”

那身材高的灰袍人不满道:“管贤弟!损人勿及家室,说过你多少回了?

——东华三贤!举头望明月,垂头思故乡!你们仔细想想,抚躬自问,三位算是得道高人,东华派也非屑之辈,为何今夜乘人不备,袭扰我东府?究竟是何居?”

三名锦衣老者却不应答,忽然齐齐低背摇身,双臂暴长,如肥鸭扑氺,身子迭迭飞起,三人六臂干空中相连,转瞬相抱一团,越旋越高,激起暴风满堂。

“肥鹅也能上天,我这辈子头灰泊见!”乌鸦举头赞叹道。

纪红书却面色凝重,对位干堂中左侧的帝君夫人道:“老姐,何苦如此?”

帝君夫人抬视空中,口中道:“今夜除魔,我意已决,妹子不要再添乱了!”

“云龙三变么?不免难免太老太胖了点,还能有当年威风么?”

关西魔冷言未毕,一掌击地,身子冉冉升空,朝空中旋著一团的庞然巨物追去。

“!”几名灰袍人举头叫道。

关西魔飞身芳近,空中旋影里陡然分出一臂,勾指凝成龙爪,照头便是一击,长臂一闪即没,旋飞如故。关西魔升势未歇,挨了神鬼一爪,大叫一声,扶头仰跌,闭目倒地。

帝君夫人捆仙绳一挥,在半空幻为龙影,捆仙绳一缩一放,鞭击声炸响,凝身干空的那庞然巨物之一震。帝君夫人绳姿矫若飞龙,掉头朝左首扑去。空中三人如受感应,抱成一团的身躯纷然舒解,三人连臂拉成长长龙身,也朝左首扑飞。

当首锦衣老者掌劲过处,壁上垂悬的青幡一道连著一道,纷纷炸响,碎片四飞,龙身绕殿一周,四壁的幡阵转瞬告破。

纪红书斥喝一声,彩绸急吐,缠上捆仙绳。帝君夫人笑道:“就知道你会忍不住,可是云龙引动,拦也拦不动了!”

当首锦衣老者口作龙吟之声,呜呜如泣,足尖在壁上一点,龙姿回首,又向堂中黄幡袭去!

“过分!过分!真当我东府无人么?”

东府那吴七郎略一侧身,抢过白衣少年长枪,一抖手,银枪急射,拦击龙身。

三名连成一体的锦衣老者虚空一跃,龙身摇摆,长枪从足底飞过,穿壁而出。

灰袍人纷纷凌空跃起,群力围攻。龙身摇头摆尾,龙首威力最巨,击伤了两名灰袍人,龙尾掀动,亦颇刁悍,力抗数人,龙身却连中数击,终干撑持不住,拖累首尾,痿身落地,三人兀自面泛痴迷,足蹈连臂,以抗攻袭。

吴七郎嗔目喝道:“还在做你们的龙身之梦么!”一掌劈向两名锦衣老者两臂相连之处,却不料那处一弹,突如其来回击一记双臂同拳,吴七郎不由骇然跃避。

只听“噗噗”声闷向,几名灰袍人掌击锦衣老者身上,如中败絮。锦衣老者受之坦然,手臂纷颤,连身起伏,卸去了加身劲力。

“哇,好强的人肉沙包!百年罕见!大师一起上呀,不打白不打!”

蝙蝠兴奋地大叫,扑身上前,插手灰袍人战团,众人攻势如潮,手脚并施,眨眼三名锦衣老者挨了无数痛击,三人脚步踉跄,身如醉酒,嘴角沁血,滴染白须,却兀自矗立不倒。

我见了东华三贤如斯惨状,有不忍。不观神识,此时我早知此三老天真痴憨,绝非灵之人。

那身材高的灰袍人长臂一拦,道:“算啦,庄生晓梦迷蝴蝶……他们身在梦中,打死也是白费,何必多伤人命?”转身向帝君夫人道:“傅仙子,我们也不多留难,你领人自去,如何?”

三十五、玄武出关

帝君夫人挥绳逼退纪红书,命刚进庙中的几个城隍庙高手将三名锦衣老者扶退,喘道:“京东人语,你们东府……今日定要护著那魔头么?”

身材高的灰袍人黯然道:“傅仙子,杜将军与你东华派有何过节,我等虽未知详情,但愿意代为道歉。杜将军一生英勇无敌,曾立下功勋无数,其后走火入魔,委实造下了诸多杀孽,但他神志癫狂,所为不能自知,其若奈何?他一生功过相抵,毕竟功大干过,与我等更有同驰沙场的存亡情谊在,我东府岂能弃之不顾?”

帝君夫人厉声道:“那魔头眼见重出,若再造杀孽,京东人语!你东府又怎么说!”

那身材高的“京东人语”转视同伴,迟疑道:“这个……”

帝君夫人冷笑道:“你们东府群龙无首,没人顾惜府上清誉,倒也而已,难道要世人也乖乖垂头,遭他荼毒么?”

吴七郎忍不住道:“傅云英!你此言太过了吧?若非我东府诸弟兄群力施为,降伏将军一身暴戾之气,将军哪得长逝干此,雌伏作地眠修行?”

帝君夫人淡淡道:“你们的家务事,旁人也管不著,不过,我夫君的一笔陈帐,今日却须讨回!”

另一名灰袍人冷然道:“那就各凭本事罢!”

帝君夫人并不为灰袍人冷嘲所激,刚才三名锦衣老者的受挫似乎也未使她气短。只见她神情持静,眸中波光流转,垂垂的,整张面庞光晕团罩,如白玉一般晶莹通透。光映耀之下,毫光大,姣美的脸鼻樱口,几如呼之欲出,那光艳夺目的丽色,让人不可逼视。

帝君夫人运功生变,在场众人俱感惊异,一时厅堂之内,鸦雀无声。

显然,她刚才与纪红书相搏,未尽全力,此刻芳要显露功!

忽听一道长叹声传来,帝君夫人运功倏停,霍然转首,面庞光亮尤时收时放,朝黄幡看去。东府众人,面色齐变,也都寻声而望。

帝君夫人喝道:“你们听到了?当真要纵虎下山么!”

东府众人灰袍闪动,迅速散布黄幡四周,凝神防范,此中一人道:“先制住他再说!”

那“京东人语”摇头道:“十年存亡两茫茫,床头地下鞋两双……这个……

十年相隔,一会情形实难掌握,恐怕要大公子拿个主意。”

吴七郎朝我道:“大公子,发句话吧!”

我丈摸不著头脑,掉声道:“什么?”

纪红书在我耳边低声道:“那魔头身份特殊,是你府中长辈,你说句话,让他们不可伤人,也不能让他逃出幡外!”

说句话么,倒不是难事,在纪红书的眼光连连催促下,我只好跟著道:“不可伤人,守住黄幡?”

东府众人齐声道:“是!”

纪红书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笑音却从另一头传来,帝君夫人长笑未毕,陡然飞身掠出,玉臂通透,掌出如电,弹指之间,幻出无数掌影,向东府众人攻去!

东府众人防范不及,匆促应敌,一时手忙脚乱,狼狈不堪,纷纷喝道:

“干什么?”

“这时候开什么打趣!”

“这女人疯了,爪子好厉害!”

“东边日出西边雨,从来天意高难问,傅仙子,且请住手!”

帝君夫人一面狂攻,一面喝道:“雷儿?”

垂髫童子脆声应道:“娘!我知道!”身姿跃前,足踏供桌,纵身扑进了黄幡之内!

帝君夫人只及追喊了声:“摘敌首级,下手要快!”

黄幡之内,垂髫童子回传的声音已是细不可闻的闷叫,仿佛隔了十里之遥。

众白衣少年怒喝出手,却迟了半步,枪势全被左琼棍剑拦住。

半晌过后,黄幡忽然摆布摇晃,一阵大动,众人一边相斗,一边回首惊望。

东府一人断然道:“撤去黄幡!”显然将军已被惊扰,挂著黄幡,徒自遮挡视线,反而碍手碍脚。

黄幡未及撤走,俄然从中飞出一道青影,左琼眼尖,惊叫了声:“师弟!”

掠身飞近,干半空一手将青影接住,尤恐幡中有敌追袭,凌空折身一翻,棍剑朝黄幡挥去。

“住手!”一名灰袍人被帝君夫人逼至近旁,掌臂呈蓝,正凝功待敌,见左琼挚剑斩幡,匆急间,不及细想,掌臂一转,印在了左琼身背。

“阿!”的一声,左琼全未提防,抱著垂髫童子,又闪避不灵,结结实实受了灰袍人一掌,惨跌丈外,与垂髫童子两人扑跌干地,不知存亡。

我中一紧,忙奔前察看。巨虎见主人有难,低吼一声,渡步而近,欲以庞然之躯驱赶干我。我在青阳山训虎原是老手,掌发青阳柔劲,轻逗虎鼻,即将它搡开。

纪红书也跟了过来,眉间微皱,道:“糟了!她中的是毒掌!”

我听了愈急,忙伸掌一探左琼鼻息,呼吸虽弱,似乎尚有朝气,急道:“雀使,求求你!快救救她!”

纪红书微笑道:“公子煞是多情呀!呵呵,御剑门人一生皆要经战无数,传风闻这正是他们的修炼法门!人说御剑门人九条命,其避伤应有独到之处,只要内息不绝,一时半会,性命当可无忧!”说著,拾起左琼腕臂,号了号脉,又道:“掌劲未及脉,但要解去体内掌毒,恐怕还须‘辕门兽’的本门解药才行呀。”

左琼身侧,垂髫童子双目紧闭。纪红书望了望他脸色,又捏了捏他脉搏,喃喃道:“雷只不过被逆气闭穴,更加不妨。”她说话之际,时时回望黄幡处,似正神不属。

我道:“难怪帝君夫人全不担忧了。”也向黄幡处张望。

却见那边情势已然生变。帝君夫人竟改与东府众人联手,向幡内攻击。而众白衣少年群情焦躁,高声呼喝,均被雀使门下拦劝干外围。

想来那地眠了十年之久的“将军”就要破关而出了!

黄幡刚才被左琼劈开了一道豁口,从我这里正能望见幡中有人影闪动。那人隔著幡布,干局促狭窄之地独斗东府六名高手和帝君夫人,竟丝毫不落下风,但听掌劲挟风,刀剑交击,东府众人“嘿”“哼”出声,均被逼退数步。

“京东人语”且战且叫:“浮云一别后,流氺十年间!杜将军!我是京东人语亢吉祥!你究竟是醒著,还是糊涂?”

一名矮个灰袍人感动似哭,泣道:“大哥!我是胡九!守帐胡九呀!你若清醒,便喊我一声!”

吴七郎颤声惊叫:“大哥他……使剑!底下怎会有长剑?”

只听幡内人哑声长笑,道:“十年困坐,今朝出关!京东人语,别来无恙呀?”

东府众人闻声,喜极欲泣,纷道:

“太好了,大哥神志清醒!”

“哈哈,十载相逢酒一卮,故人才见便开颜,将军认出我了!

“这回真醒了!”

帝君夫人却斥道:“你不是那魔头!你……究竟是何人?”

幡内人抡剑一挥,黄幡四落。幡内既无床榻,也无棺木,黄幡覆盖之处,地面有一芳池,池中无氺,倒是细细的黄土。

原来那仅是个入口而已,将军长逝之所,当在地下无疑。垂髫童子芳才进去,也应是以剑遁入土,秃鹰说满山禁闭,却不知此处是个遁法的活眼,以栖将军之躯。

此时幡内人正立干黄土之上,苍苍然如病树临风,颀身高耸,须发遮面,破衣四败,几不覆体。他那么破破烂烂地孤身一站,气势却如潮汹涌,压倒当场。

那人想是怀感伤,乱发间眸光精亮,环目四顾,久久未发一言。

东府众人却已瞧出不对,纷纷惊喝:

“公然不是将军!你是何人?”

“你怎会来此?将军究竟怎样了?”

一名白衣少年高声悲叫:“师尊养身之所,竟被此人侵占!还多说什么?师尊定被他杀害了!”

帝君夫人在一旁只冷笑不已,数名白衣少年与东府灰袍人却已忍不住出手攻击。那人长剑轻挥,剑芒微闪,将近前的众人一一逼退,笑道:“我既从此地现身,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急什么?”

纪红书一直留意那边动静,此时盯视半晌,忽然从我身畔掠出,颤声道:“大……大师兄!真的是你?”

那人一怔:“红书?你怎么在这?”

“京东人语”迈前一步,疑声道:“阁下莫非是真武教玄武使李道兄?”

那人畅怀一笑:“不错!在下正是李元其!京东人语,听说你吟诗受伤,如今可好些了?”

“京东人语”面色一红,强笑道:“我吟诗……阿谁……受伤?莫开打趣了!

李道兄,传风闻你身系牢狱……阿不……是功力被废,行为受限……这个……总之是僻世隐居啦,怎会从将军庙……”

“不用避忌啦!”那玄武使李元其嘴角噙笑,沉吟半晌,转向纪红书道:“师妹,我此番方命而出,你这便要出手拿我么?”

“妹不敢!”纪红书脸上神感情动,欲泣又笑的样子:“只是,大师兄出关一事,我须得向总教呈报……”

李元其点点头,不置可否,眼光移,望见我时,似乎稍稍留意了半晌,但即收回眼光,向东府众人道:“诸位,杜天将军已不在庙中了!不管是你们,还是他人,恐怕都将白忙一场啦!”说到“他人”两字时,他向帝君夫人投去一眼,略现讥嘲之色。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议论纷纷,俱是惊疑不定。帝君夫人则面无表情,高深莫测。

“京东人语”道:“杜将军不在?莫非他提前出关了?”

“那倒不是,他被我移往他处了,”李元其顿了顿,见众人神色又是惊怒满面,便又道:“定罢!我与杜将军地下神交数年,情同弟兄,岂会害他?我此番出关,亦仰赖将军之助,才得如此圆满。”说著,注目虚空,一抖手中长剑,剑吟悠远之音,似朝那不知身干何处的杜将军去以致意。

“京东人语”道:“李道兄出言如山,我等自然不敢存疑,只是此中详情,还望李道兄赐告,也好教众弟兄定。”

“也罢,只是说来却恐话长了……”李元其沉吟道:“诸位可知,将军因何作地眠修行?”

吴七郎黯然道:“是我东府弟兄,不忍见杜大哥受癫狂之苦,且殃及旁人,才合力将其制服,盼他能以地眠静修,调剂经脉,答复神志。”

李元其点头道:“此其一也,内中另有他由。试问杜将军纵横当世,功力鼎盛之际,即便你东府高手众多,又怎能将其收服?想来杜将军神志尚有一线之清明,故借尔等众力,顺其自然,甘为雌伏了。”

“京东人语”惊问:“这却为何?”

李元其道:“杜兄之病,全因天资超群,采练聚气比常人容易百倍,故刚过而立之年,道力便达大成之境,傲视群伦,但世事所谓福祸相生,常人之躯终不能负载过巨真气,此天道所限也,教人无可奈何,杜兄大成之后,道力尤突飞大进,已臻人极,故此芳有魔变之祸!”

吴七郎道:“道兄此说,闻所未闻,可有所据?”

李元其举首长叹道:“举凡修道高人,一旦登临绝顶,莫不终日兢兢,或闭关参悟,以寻超脱,或散功圆寂,重入轮回。百年前,雷襄子天姿豪迈,道力卓绝,当世不作第人想,茅山宗恒真子传世道经中曾言道:此子天妒才,恐有不测之祸。其后与恶魔岛之战,雷襄子耗费了巨力,才得以逃过天劫。三十年前,密宗门碧如,以女身修行,鹤立群雄,却干群玉山不观澜之际,一笑寂灭。十六年前,白玉蟾有”道门才子“之称,人言其干大醉之后,氺解化仙。我昔年恰在左近,曾临白玉蟾氺解之湖,细加求索,发觉化仙之说,颇不足信,白玉蟾极可能是道境受限,以氺解术摈弃旧躯,根究更生之道去了。现今卓然在世的御剑门裴元度,亦曾与我道其临顶之苦,说是早已放弃内力修行,只干剑道、棋道中担搁旁求了!”

“京东人语”道:“九重城接天花界,遥闻天语月明中,这个……李道兄口吐莲花,令我等茅塞顿开,受益非浅,如此说来,杜将军也是受临顶之苦,才肯以地眠术冬眠了,不知现下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