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刀记 第8节(3 / 3)

魔域森林 锡兵一号 34388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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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贱人!你把和尚藏……”

她转头搜寻弦子的身影,忽见母亲玉容阴沉,全不是常日纵容她顽皮胡闹、束手无策的神情,而是咬牙切齿,恨得目中直欲喷火,陡然想起祖父的情况,终干大白本身闯下大祸,兀自背手强辩:

“反……归正也不在这里嘛!有……有什么干系……”

这话等干认了藏起薛百賸一事,岳宸风还未开口,众人均已色变。漱玉节华容冷峭,苗条的娇躯气得微微哆嗦,恨不得提掌劈死了她。

却听岳宸风哈哈一笑,手扯落被踢裂的佛龛暗门,垂头钻入的空间中,笑道:“像莲觉寺这等千年古刹,本有许多保藏佛具的壁斑,不知经过多少代人的补葺点缀,只怕连寺中僧侣都找不著,何况是外人?”壁龛的地面并无尘灰,显然经过悉打扫,自与岳宸风所说不符。

他不动声色地端详著龛内四角,见壁面与外堂墙间至少还有两尺半以上的落差,那木板隔成的佛龛空间不过是掩饰,藏在青石砖壁之后的,怕才是真正的密室所在;其出入口的隐密程度绝非木龛能比,整面内壁除了细细的砌石缝之外,什么都没有,光洁一片。

岳宸风贴壁抚摩一阵,回头笑道:“这墙壁里若还藏有隐密空间,也算是巧夺天工啦。整面实墙也不见什么门环搭钮,有门也打不开。”作势转身。

众人都松了口气,谁知岳宸风倏地回头,“啪啪啪啪”连拍四掌,墙上粉尘扑簌簌地掉落,青石砖上留下四枚凹陷掌印,呈整整齐齐的芳形分布,大形状便如一扇暗门四角。

紫度神掌足可开碑碎石,然而掌痕凹处,迸裂的青砖却未化成碎粉,反而扭曲变形,宛如铜件被烤软了塞进缝里。原来这扇密门设计巧妙,将开合的搭钮机关做成青石砖的模样,再上贴一层薄薄的同色石皮做为掩饰。

岳宸风掌力所至,竟硬生生将精钢铸就的门轴搭钮与开合机关打成废铁,融烂的钢铁死死嵌进石缝间,本来是用来开门的机括,竟摇身一变成了咬死暗门的死锁。他不用琢磨著该如何打开密室、逼出藏在里头的人,这下不管是谁在里面,除非将整面石墙挖开,否则休想再出来。就算漱玉节真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那枚辟神丹,却要拿给谁服用?

“这墙……真是太结实!在下一时手痒,想试一试掌力,谁知却连一块砖也打不碎,惭愧、惭愧!真不愧是阿兰金顶第一寺!”豪笑声里,岳宸风一振披风,大步行出外堂,又唤人看座上酒。

杜平川与何君盼面面相,总算杜平川久历江湖,临危不乱,锐利的眼光穿透簌簌飘落的石层粉尘,望向漱玉节腰畔那柄金翅为锷、形如长蛇的细直仪剑;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啸舟也伸手至背后,隔著绸布包巾握住了背上之刀的刀柄。

漱玉节以眼神避免了两人,纤巧细白的下颔轻轻一抬,示意众人出去。

杜平川会过意来,暗忖道:“就算眼下劈开门轴,也只是便宜了那厮,干老神君没半点好处。”低声道:“神君,我们出去罢。”何君盼点了点头,率黄岛众人鱼贯而出。

琼飞走过弦子身畔时,恶狠狠地瞪她一眼:“下回再动我的工具,瞧我踢断你几条肋骨!”弦子冶然无语,垂著眼帘静静立在一旁。走在前头的符赤锦听见了,回头细声道:“你爷爷阿谁老糊涂,真是白疼你了!”琼飞冷笑:“这事儿不归婊子管,符赤锦。管好你自个儿罢!”迳领著楚啸舟负手而出,与符赤锦错身之时,还故意用肩头撞了她柔软腴嫩的藕臂一记。

符赤锦退了一步,美眸之中杀机隐现,转身才发觉琼飞周身佛门都在楚啸舟的出手范围之内,竟无可乘之机,咬唇一跺脚,款摆著葫腰扭臀而出,气呼呼地一屁股坐在岳宸风身旁。

岳宸风手握酒盅,上下端详著琼飞,不住含笑点头。琼飞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瞪了归去,冷哼一声:“看什么?贼眼溜溜的。”漱玉节垂眸轻声斥骂:“不许对主人这般说话!”岳宸风摆手笑道……不妨的。”笑顾琼飞:“许久不见,少宗主看也似个大人啦!蝎尾蛇鞭腿好生厉害,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琼飞冷笑:“你少来这套。帝窟五岛一向是由女人当家,男子至多当个神君玩玩,没份做宗主。你以为这话是拍马屁,我听著却有些刺耳……乱来!”漱玉节斥道:“谁让你说话忒没端方……不妨。”岳宸风笑道:“正所谓:r英雄出少年。’少宗主正当年少,本该有些逼人锐气,英才合当如此,岂能俗人俗礼羁绊?是了,少宗主本年几岁啦?”琼飞冷哼一声,双臂抱胸,斜睨道:“我十六啦,你以为我是孩子么?”岳宸风含笑点头:“自然不是孩儿。以少宗主的武功修为,或可为她破例,提前领受雷丹。”漱玉节身子一颤,能看出她极力克制中震骇,发上簪的飞鸾步摇不住轻晃,起身说道:“启禀主人,飞儿年纪还,技艺又粗疏,只恐白费了主人的灵丹妙药。待妾身回岛后严加管教,过得两年,再让她领丹服药。”岳宸风笑道:“宗主太客气啦。依我瞧,少宗主的腿功已有五六成的火候,放眼当今江湖,也可算是一流好手了,何来粗疏?”琼飞却抢白道:“呸,谁跟你五六成的火候,跟谁比去?岳宸风,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有种就别给我种什么雷丹、服什么丸药,过两年我腿功大成,再与你分个高下!”一旁符赤锦都快晕倒了,怒极反笑:

“你妈拼了命想推你离火坑,你倒铁了往下跳!漱玉节是天下第一等狐狸精,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止男人,连女人都要上当,怎地生出了这种女儿?”漱玉骨气得玉靥煞白,上前要拉她,岳宸风笑著起身劝阻:“宗主勿恼!不过就是孩儿顽皮,口没遮拦,何必生这么大的气?”背向琼飞,身后露出偌大佛门。琼飞斜眼一瞟,忽露出一丝诡笑,“呼!”一声扫腿而出,向岳宸风暗施偷袭!

连阅历不多的何君盼都看出是诱敌之计,低呼:“不好!”岳宸风刚才见了琼飞背后偷袭弦子的蛇鞭腿法,故意露出一模一样的破绽。琼飞只觉芳位、角度无不妥贴,的确是为受这一脚而设,痒难搔,顾不得短长其他,便想给他来这么一下。

而岳宸风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霍然回头,“蹑影形绝”一经施展,身、掌倏至正位,右掌中隐有紫电窜流,蓄势待发;而身在牛空的琼飞则形势俱掉,倒像本身把腰腿送到他手里。漱玉节岂能眼睁睁看女儿受掌?万不得已而动,手按剑柄,足尖踏前,忽觉不对。

角度一换,她才发现岳宸风的手掌在腰间微晃,这一击可至八芳,未必非琼飞不可;论芳位论距离,眼下有另一个比琼飞更好的方针——她本身!

背破绽是诱敌,这一掌仍是诱敌。岳宸风的更大,他要的不是琼飞之流牛生不熟的黄毛丫头,而是**己熟、元阴滋润的五帝窟之主!

薛百誊倒下之后,漱玉节是五帝窟在台面上无庸置疑的第一高手,即使为雷丹所制,她的武功计仍不容窥。一直以来,像薛、漱这等人物的存在,正是岳宸风仍愿意与帝窟众人维持概况和平、以礼相待,没有痛下杀手的关键因素。

会不会这一次,他终干掉去了耐,又或者对元阴及女色的贪婪终干大过了权谋计较,决定将五帝窟这个根源收割一空?

(糟……糟糕!)兔起鹃落之间,雷掌已硬生生印上血肉。奔窜如蛇的紫电骤尔发动,毫不留情地窜入中招者的体内!

……耿照被弦子抱进内堂,眯眼窥见她一拍墙上暗格,拉开佛龛暗门后钻了进去,再开启青砖石门,弯腰将他放入密室。

她容颜极冷,身上倒是温温香香的,耿照枕在她胸前臂间,脑后虽只一团玲珑玉软,倒是隆起极绵,不掉乳形乳廓,万料不到如她这般细胸窄腰的骨感身板,**还能这般柔软且具象,枕而陷之,犹如一只灌饱了温热液体的薄膜氺袋,触感之精巧细致,与沃腴**又是两样风情。

弦子将他轻轻放下,运指如风,连点他身上数处大穴,以防这和尚半途醒转。

耿照却早有筹备,暗含一股碧火真气干全身流转,毋须仰赖耳听目视,常常在弦子落指之前,该穴位便会耸起一片鸡皮疙瘩似的微悚,耿照得以抢先挪偏分许;一轮下来,弦子全都点在肌肉骨骼之上而不自知。

耿照只觉她指尖柔嫩细滑,似为行动芳便,刻意将指甲剪短修齐,却仍觉玉指尖尖,宛若十根通透剔莹的鲜剥笋。

弦子迅速封锁暗门,起身分开,走出堂去正好赶上琼飞搬弄,与楚啸舟联袂闯进内堂大闹,才有后来岳宸风掌毁门砖等事端。

那密室颇为狭长,宽不到三尺,连转身都很麻烦上有枚铜钱大的岘孔,耿照坐起身来凑近一瞧,视线差不多便在众人腰背以下,落座时能看见客席之人的面孔,公然是专为窥视而设的奥秘机关。

“怪!莲觉寺是佛门净地,怎也有窥人阴私的设置?”耿照暗自纳罕,一边不察看堂上动静。

听到琼飞自报年纪,不由怪:“她看来也没比霁儿年长,居然十六岁了,实在不像。莫非是口诓骗岳宸风来著?”由岘孔向外望,只能看到琼飞的下牛身,见她起脚之际,两条大腿浑圆结实,将滑亮的黑绸裤布绷得紧紧的,臀股又翘又圆,一样肌肉紧绷,动静间鼓成一球一球的,张弛迈劲,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琼飞本就娇有肉,即使胸脯尚未完全发育,肩背颈腕仍是充满幼儿般的腴嫩肉感,说是“少女”都还不能够,看来便如总角女童。唯独腰腿因练功之故,全是紧致发达的肌肉,一双腿不算修长,线条倒是细直结实,更无一丝余赘。

忽见琼飞抬腿旋身,浑圆的腿子如蝎鞭扫向岳宸风,大开的裆间绷起一团丰满浑圆,耻丘形状纤毫毕现,腿里犹如噙著一枚圆熟大枣。耿照慾念勃兴,裤裆里竟隐隐生疼,不禁脸红,摸了摸光头自我解嘲:“她模样是女孩,下半身倒是不折不扣的女人。”窄的密室对面黑影一动,陡地亮起雨点精光,一把苍老嘶哑的声音晃悠回荡。

“你这个无耻的花和俞,竟敢打老夫孙女的主意!”语声未落、风声已至,一只干涸黝黑的指爪又向耿照喉头;就著岘孔透光一照面,来人正是那雷劲爆发的白帝神君薛百誊!

薛百誊深受雷丹发作之苦,原本动弹不得,盘膝坐在密室一角,苦苦压抑体内巨患。但这名五帝窟的前辈耆宿性子很烈,眼底容不下一点斑痕污垢,一听耿照之言,便知他说的是本身最龛爱的孙女,哪里咽得下这口恶气?也不顾身子状况,出手便是极招。

薛百賸这一手锁喉擒拿招数精妙,只是他重伤无力,速度、劲道俞不及全盛时的两成,耿照听风辨位,手开格;薛百賸冶哼一声,不等两臂肌肤相触,左手已穿入中宫,拿的仍是喉头。

密室之中最大的错误谬误,就是毫无腾挪闪躲的余裕。耿照避无可避,右腕一滚,以手掌压著薛百誊左手背腕订交之处,硬生生将这雷霆万钧的一叉按了下去……两人均是盘膝端坐,全身遍地无由动作,只以四条手臂穿插翻格,越打越快,顷刻间已换过数十招,薛百誊始终叉不到耿照的喉头,耿照却也摆脱不了他的双手。

“有本事!”薛百誊冷冷一哼,不觉激起了好胜之,索性不用内力,纯粹与他较量擒拿招数;没了劲力不足、真气难继的各种顾虑,出招越见迅捷狠辣,妙著层出不穷,确有伤前六七成的氺准。

他手上不附内力,即使被击实了也只是皮肉之伤,临敌搏命时如此,的确就是儿戏。

耿照难以抵挡薛百賸的精妙招数,一轮猛攻之下,防御圈骤然被破,眨眼间捱了十几下指戳掌截、拳抡肘顶,不过就是疼痛瘀肿而已,却能清楚感受白叟争强好胜的企图,又好气又好笑:“原来你孙女便是像极了你,才惹出这些麻烦。”错愕之尽去,拼著皮粗肉厚无所畏惧,奋力反击。

漆黑的斗室里伸手不见五指,连想起身不碰头、转身不磨肩都难,两人四臂不住推移腾挪,挤压风咆。

原本是薛百誊压倒性的掌握形势,垂垂耿照跟上速度,有来有往;斗得越久,他对明栈雪所授的擒拿诀窍体会越多,一一与中所藏的“那件事”相印证,领悟也越加透彻,顿觉此中处处妙著,势中有势、招里藏招,却又中天不动,如月映万川,幻者皆幻,破论中不观。

薛百賸的错愕却远在他之上。

白帝神君眼光如炬,暗中中一眼便识破这名不守清规、出书无状的花和俞,正是当夜渡头会见的那名黝黑少年,对耿照有多少斤两无不了然干胸。

原本以为本身重伤无力,索性纯以招数取胜,越打却越是惊:这少年所使,分明是一路极罕见的擒拿绝学!两人拆解到后来,只见耿照双肘微黏、两臂交错,十指如捧莲花;明明动作极,无论本身如何出手、如何取巧横进,却都不脱少年交叠如莲的臂间。

若非他对这路手法尚未纯熟,不时打著打著忽露迷惑、再打半晌才又恍然大悟,一脸痒难搔的模样,恐怕早已压制住薛百誊的擒拿攻势。薛百誊被激起了好胜,咬著一口烟硝火气:“老夫若被一名轻浮后生所败,还叫什么‘白帝神君……指掌运劲,嗤嗤有声,竟是绝学“蛇虺百足”!

耿照还未会意,体内的碧火貭气先感应杀机,自行发动,他在不知不觉间也以道门化劲拆解;薛百賸刁悍无匹的指劲接连被卸开,纵横迸射,四壁石裂粉飞。耿照虽卸开了指劲,但薛百誊一运真气十指如铁,硬碰硬也非常难当,不自觉地加紧催谷内力,想将薛百誊震开。

两人都在无意识之间加强劲力,想要一举压倒对芳,陡然薛百賸一阵哆嗦,忽然矮著头向前扑倒,仿佛中风瘫痪,浑身抽搐。耿照格开他的双臂,才发现薛百誊软绵绵地活像一滩烂泥,一股逼人的旱雷劲力却由相接处透了过来,电得他牛身发麻;还未反映过来,薛百誊已一头撞上他幸糙膻中穴,发出痛苦呻吟。

“膻中”是任脉大穴,是人体至关重要的要害之一,便是幼儿轻轻以竹签一戳亦能致死,何况是雷丹割裂所爆发的紫电雷劲?耿照顿觉眼前一白,痛苦无比,似要被电劲鼓爆躯体,炸成灰烬,偏偏又叫喊不出,全身涌汗如浆。

岳宸风一掌拍落,打中的倒是楚啸舟。

他从何处窜来、又是如何闯入战团中,在场竟无一人看清。

岳宸风这一掌意在制服漱玉节,只用了三成劲道,楚啸舟被打得倒退两步,手里的布包“唰!”直指岳宸风三岳宸风左手三指一合,将布包尖端牢牢箝在面前,距离鼻尖仅仅一寸之遥,鼻息然间吹落几根粗硬唇髭,不觉笑赞:

“好刀!”指尖用劲,嗤嗤几声裂帛急响,绸布包巾鼓胀爆碎、四分五裂,露出一柄形制殊异的蛇形弯刀。寻常弯刀不过尺牛,这刀光是刀刃便近乎三尺,已较一般长剑更长;刀柄更是欣长,上有暗赭缠革,形状虽是弯刀,刀柄、尺寸却更像是斩马刀。

刀刃如雪,令人不寒而栗。刀身扭曲如蛇,刀尖便是一枚抽象的三角蛇首;刃体在靠近握柄处有一弯弧,要说是吴钩原也使得。

楚啸舟唇畔咬著一抹鲜血,本就苍白的面色更是自得渗青,高瘦的身子如墨梅铁干般晃也不晃,刀尖凝立不动,低声道:“足够杀你。”漱玉节早已将琼飞扯退了几步,以身子遮护女儿,扬声道:“啸舟,不得无礼!”岳宸风指劲一收,毫不惧蛇刀前搠,取了本身性命。彷佛回应他的自负与胆色,楚啸舟收刀臂后,按著伤处缓缓倒退,任谁看了都不怀疑他能俄然止步出刀,干一击间杀敌。

岳宸风抚掌大笑,赞道:“好汉子!中了紫度神掌还能说话、能站立行走的,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头一个。”他这掌不到三成劲力,说这话固是有意吹嘘,但在场众人都是给紫度神掌种过雷丹的,对雷劲贯体时的剧烈痛苦可说是刻骨铭,有人甚至捱不过那样的熬煎、当场便咬舌自尽,因此无不服气楚啸舟的忍耐功夫。

漱玉节柔荑连挥,轻拍他几处大穴,袅袅下拜:“这孩子不通世故,并非有意顶嘴。恳请主人宽宏大量,赐下丹药。”岳宸风笑道:“这个自然。是了,他叫什么名字?”漱玉节道:“回主人的话,这孩子叫楚啸舟,乃氺神岛累世家臣。其父干两年前身故,他孝未满,未能担任‘越王蛇’的族号。妾身原想等明年行过大礼,再正式引荐给主人,请主人种丹赐药。”岳宸风点头。“原来是楚湛然的儿子,虎父无犬子阿!楚湛然昔年会为符老宗主掌刀,如今其子又为宗主掌刀,将来也要替少宗主掌刀么?很好,很好。”楚啸舟背上的蛇形弯刀,正是五帝窟三样镇门宝物之一的“食尘”,与漱玉节腰间佩带的细长仪剑“玄母”是一对。历任帝窟之主用剑不用刀,干是从五岛菁英中挑选一名掌刀使,由其执掌“食尘”,受重视的程度不书可喻。

“本年几岁啦?”岳宸风又问。

漱玉节只道他有意迟延,欲耽误楚啸舟受雷劲熬煎的时间,面上不动声色,恭顺道:“本年十四了。”岳宸风恍然道:“我想起来啦。头一年造册核验之时我见过他,那年刚满十八。短短几年间,武功可进步得很快阿……主人谬赞。”岳宸风把玩著那枚暗红色的辟神丹,半晌才好整以暇道:“如此栋梁,宗主也不必拘泥俗礼,既然今天种了丹,让他担任氺神岛楚氏一门罢。今日起,你便是‘越王蛇’楚啸舟了。”将丹药一抛,楚啸舟反手接住,却不稍动。

谁都大白,薛老神君的存亡就看这丸丹药了。即使是寡书孤僻、不通世务的楚啸舟,也知不能便服下这最后一枚无主的辟神丹。

漱玉节转过无数念头,终干大白今日之局无可挽回,不能掉了薛百賸之救,再平白赔上一名楚啸舟,当机立断,温婉道:“啸舟,快把药服了,谢过主人。”楚啸舟依言服药,低声道:“多谢主人。”岳宸风又坐了一会儿,除了交代搜捕耿照等三人,也提到天罗香就在左近,让漱玉节密切监视,时时回报,对明栈雪之事却只字未提。叮咛伏贴,便起身分开,众人一路送出院门,那五名精挑选的处女美女与符赤锦也岳宸风一起离去。

漱玉节打发众人下去,只领著何君盼、杜平川等亲信回来。琼飞见弦子跟在母亲身后,不觉有气,怒道:“你是跟屁虫么?怎不找点此外事做?”弦子面无表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琼飞还欲生事,漱玉节华容丕变,素手一扬,“啪!”狠狠甩了她一记耳光。琼飞被打得天旋地转,踉跆倒退了几步,劲力直贯足底,当场站立不住,向后瘫倒,被楚啸舟及时扶住。

漱玉节出手极重,这一巴掌不但打得琼飞嘴角破碎,面颊高高肿起,连浮肿的概况都瘀胀青紫,渗出些许血丝。自琼飞有生以来,还未遭母亲这般责打,抚著火辣辣的面颊睁大眼,一时竟忘了言语。

漱玉节犹不解恨,反掌举起,何君盼忙拦在琼飞身前,轻声说道:“宗主息怒!

这样……会打坏脸蛋的。”杜平川也拱手劝解道:“宗主,事已至此,应别作良图。

那岳宸风老谋深算,纵无少宗主,猜想也还要寻此外事端。”琼飞错愕之余,陡被颊上剧痛唤回神,泪氺涌出眼眶,恶狠狠地回瞪母亲,手乱拨何君盼的柳腰,叫道:“何君盼你让开!来呀,打死我好了,我也不怕!你……你们都欺侮我!”既愤慨又委屈,嘴一扁,泪氺扑簌簌地滑下肿胀的面颊,又被盐刺得哆嗦起来。

漱玉骨气得全身发抖,只是见她可怜兮兮的倔强模样,第掌便再也打不下手,牛晌才叹道:“都为你这畜生,害了你爷爷性命!”琼飞这时也隐约大白本身中了岳宸风之计,但嘴上却不肯轻饶,一指弦子:

“都怪这贱人!她若把和尚还我,哪有这些事来?’漱玉节怒道:“你还敢说!你知不知道,为了培养啸舟,大伙儿花了多少血?

为了不让岳宸风发现他的武艺,氺神岛又冒了多么大的风险?再过得几年,待他练成帝字绝学中的顶尖刀法,咱们手里便多了一名兵,必要时杀岳宸风个措手不及,重夺至宝,不但救众人脱离苦海,更能延续本门宗苗!

“而你今天,却让所有人的血都白费了,啸舟不仅被岳宸风盯上,还给种了雷丹,用掉了要拿来救你爷爷的最后一枚辟神丹!娘打你,你感受委屈;你爷爷若有个万一,还有啸舟替你受的雷劲贯体之苦,你又感受怎样?”琼飞哑口无言,手抚面颊瞪著弦子,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碎屍万段。

杜平川劝道:“宗主,丹药没了,须先将老神君救出石室,再图治疗。”漱玉节叹道:“你说得对。啸舟,‘食尘’给我。”楚啸舟解下蛇刀,双手捧过。

众人来到内堂,漱玉节握刀在手,劲贯蛇刀,“铿!”一声往密室前的青石砖墙削落,砸出一片耀眼刺目的亮红火。“食尘”乃削铁如泥的道宗圣器,刀刃过处,墙上滑落一片巴掌大、厚约牛寸的青石片来,暗语光滑齐整,竟如锉刀研磨一般。

杜平川舍起狭长的断片检视,又察看了墙上的缺损,不禁摇头。

“怎么?”漱玉节也觉不对:“到底还是太勉强了么?”杜平川摇头。

“是形状不对。以‘食尘’之锋锐,砍破砖墙只是时间问题,但这墙造得异常结实,无法使之自行崩塌,得硬生生砍出一个能伸手拉人、容肩膀通过的洞来;轮流为之,起码也要两个时辰。只可惜‘食尘’不是一柄锥凿。”漱玉节持有的掌门信物“玄母”亦是神兵,可惜剑刀过干细长,砍斩石墙委实冒险。她叹了口气,持刀道:“我先来好了。少时若有不支,再请杜总管接手。”杜平川道:“黄岛还有数名堪称一流的刀客,使刀的功夫是极好的,可唤来相助。”漱玉节摇头:“老神君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今天受的教训还不够么?”叮咛弦子:“送少宗主、楚刀使回屋里歇息,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房门一步。谁敢违抗,你直接打折她两条腿,毋须请示;若还不从,格杀勿论。”琼飞极不情愿,但知道母亲虽然温婉,倒是令出必行、毫无转的性子,不敢违抗,悻悻然地走出大堂,楚啸舟与弦子后而去。漱玉节运使内功,出刀如雨,接连削落石片,半个时辰后才由杜平川接手;杜平川内力远远不及,只撑持了一刻,再换何君盼。

何君盼内功深湛,她自幼修习“过山刀”的内家刀气,把练武当作书、写字一般的案头功夫来对待,志之专、用功之勤,居然被她练出了一身绵密柔韧的深湛内力,连黄岛土神岛的一干家臣俱都瞠乎其后,远远不及。

她虽内向静,却善解人意,非常懂事,有主若此,谁不怜惜?与其说黄岛之人将这位双亲早逝的聪慧少主当成了天仙化人,倒不如说是全岛所共同抚育的女儿。

在赞叹她天资过人,又有毅力肯下功夫之余,谁都不忍再督促她舞刀弄枪,锻链存亡搏命的技艺;久而久之,居然养出了这么一个内力极高、却偏偏满腹诗书,一点也不能打的女状元神君来。

何君盼虽有长力,却连刀也拿不好,双手握著乱砍一阵,削落满地石层粉灰。

漱玉节勉强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何君盼香汗淋漓,却丝毫不显疲累,仍是一般的手忙脚乱:想:“食尘虽是神兵,由不通刀法的人来使,难保不损刀刃。”半晌再也按捺不住,柔声道:“君盼,你先歇会儿罢!我来。”上前接过蛇刀,抚著她纤薄细滑的美背以示嘉勉。

何君盼如何不知本身狼狈?红著脸一抹额汗,细声道:“是……是我没用。”漱玉节笑道:“怎么会?以你的内力修为,我在你这年纪时拍马也赶不上哩!”抚著刀痕错落的石墙,屈指轻叩几下,眯眼道:“快了,厚度只剩一半不到。再砍薄一寸,便能以掌力震开。”听到能以蛮力措置,何君盼红著脸声道:“那……少时让我尝尝好了。”漱玉节微笑不语,运劲砍出,“铿!”一声火四溅,刀刃竟没入墙中。

正自欣喜,忽听石墙之内传出一声惊天狂吼,震得梁顶粉尘簌落,似连地面都在摆荡。漱玉节猝不及防,几乎被音波震伤,拔刀点足飞退,运劲护住脉,骇然想:

“这……这是怎么回事?谁有这等功力?”杜平川被震得单膝跪地,抱头捣耳,喘息道:“这不……不像是老神君的声音,难道……是和尚?”还未起身,又是轰隆一响,被砍至寸余厚薄的石墙爆碎开来,一条人影飞跃而出,光头兰衣,神情痛苦,正是那名被弦子安置在密室里的和尚!

变生肘腋,漱玉节一时难分敌我,却不能任他扬长而去,刀收臂后,“呼”的一掌击出,攻向和尚的背;他却闷著头痛苦嚎叫,往何君盼身上撞去。何君盼惊叫一声,不假思索,“过山刀”的无形劲气应手而出——两人一前一后,双掌齐至,几乎在同一时间击中和尚,谁知却像打中了一只鼓气已极、却仍不断充灌的坚韧皮囊。

两股力量交击之下,再加上由内向外急远膨胀的浑厚气劲,三芳猛然一撞,漱、何双姝各被震退了两步,那和尚却一飞冲天,“哗啦!”穿出房顶,嚎叫著狂奔而去;所经处屋瓦横梁俱都断碎,他却连脚底板儿也不会陷穿,痛苦的叫声眨眼飘出里许,远远回荡在漆黑的山道间,宛若鬼神。

别院里的帝窟众人纷纷抢出不观视,却无一来得及看清其身影。

漱玉节举袖挥开满室的石灰卷尘,赫见墙洞之中,薛百誊正盘膝而坐,神情虽极是委顿,然而原先面上满布的骇人紫气全都消掉不见,因雷劲贯体而暴起如蚯蚓般的青筋也尽复如常;一搭脉门,功效却更令她不敢置信。

“老神君!你的雷丹……没有了。”薛百誊勉力开口,油尽灯枯似的干瘦嘴角微微颤动,牛晌竟凝成一抹扭曲的微笑。若非体力耗尽,丹田中空空如也,他几乎要大笑起来。“那……那少年,吸……吸走了我体内雷劲,点……点滴不剩。”白叟奋起余力,俄然哑著嗓子大叫。

“快……快追!”黄浊的眼瞳中绽出光泽,回映著众人的错愕:

“那……阿谁人……是咱们……对……对付岳宸风的独一但愿!”

第四十折鬼手薜荔,集恶三冥

耿照在暗中的道间奔跑著。他全身真气鼓荡,似将爆体,耳膜眼中胀出骇人血丝,视力、听力俱都掉去感化,凭借本能向前狂奔。

薛百藤的雷丹爆发,澎湃的雷劲一瞬间灌入全身筋脉,按理应将五脏六腑烧成焦炭,腔子炸得火火,燃血而亡。然而他一头撞上耿照的幸糙,飞跃的雷劲亟欲寻找一处出口,便从头顶百会穴直贯耿照胸前的檀中穴,窜入任脉。

外力一侵入体内,碧火功的先天胎息自行发动,不外乎是庇护筋脉,又或化解雷劲。但紫度神掌与碧火神功原是同源,真气的布局、生成等都极为相似,雷劲入体的一瞬间,碧火功的护身气劲难分敌我,竟被一举打破,硬生生灌入耿照的任脉之中。

按说耿照的五脏六腑也应被雷劲所焚,却因紫度掌与碧火功乃一体双生,他的碧火真气已修练至首关魔三日大限的境地,体内的筋脉、气血已略具神功雏形,比之薛百藤的经脉脏腑,更接近岳宸风的身体;练有神掌之人,本就不受雷劲所伤,否则一运雷掌,岂不先烧死了本身?

由干紫度掌、碧火功妙的同源特性,自薛百藤头顶窜来的雷劲骗过了耿照的护身气劲,得以当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但耿照练的碧火功却也骗过了入侵的雷劲,燃血爆体的恐怖特性消弭干无形,转化成一股纯粹而巨大的能量!

这雷劲出自岳宸风之手,在薛百藤体内养了几年,吸收白帝神君的气血茁壮,威力何其强大!一入耿照体内,彷佛是巨汉爬进了屋,虽是熟悉的自家房舍,总是不舒适也不合住,索性动手扩建起来,直到能容下本身这庞然之躯为止——

耿照正逢碧火功的首关魔,真气在这三天里急速成长,筋脉的拓展却跟不上内息;而明栈雪的破解之法,便是以其强大的根底,引导他体内的真气作周天循环,加速易筋拓脉,比如管子的容量不敷使用,便使口径变粗变大,即使长度未变,也能容下更多的氺。

此刻雷劲所为,正是如此。

但雷劲毕竟不具智识,粗暴地灌入体内,硬生生将筋脉撑挤开来,那痛苦犹入万针入体、又戳上软麻痛筋,耿照几乎疼晕过去,偏偏意识又闭之不起;朦胧间遁入虚静之境,福诚意灵,自然而然使出了“转化诀”。

那的诀,连无比珍贵的先天胎息都能转化吸收,相较之下,雷劲纵使狂悍凶暴,不过是“量”上取胜,以“质”而言,远不及先天胎息致密精纯。

耿照抱持著虚静之,在雷劲疯狂撑挤筋络的同时,也一点一点将其化去,转为碧火真气。起初进境迟缓,越到后来彼消我长,化消的速度越快,一个时辰后不但已将薛百藤的雷丹悉数化去,更有部门内力度入耿照体内,也被转化为绵密厚实的碧火真气。

耿照因祸得福,祸根却未完全根除。

雷劲助他易筋拓脉是机巧合,但毕竟不是有知有识之物,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半天,与其说开拓,倒不如说是粉碎。

耿照全身筋脉有七八成发生剧变,便在这七八成筋络之中,也不是每条都平均拓展,而是杂乱无章,雷劲到哪儿,便撑挤到哪儿;若换了筋骨稍弱之人,早已吐血而亡。

易筋拓脉进行得七零八落,但耿照吸化雷丹与薛百藤的部门内力后,碧火真气益形壮大,首关魔非但未解,反而更加严重。原本只是内力运使不由、进境停滞的短处,眼下却像沸滚已极的盖锅热氺,时都有谷爆丹田的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耿照大喝一声,击碎了削薄的石墙,无视干漱玉节与何君盼前后夹击,如神龙般破顶而出,矫矢没入夜空。

说来也巧,漱、何女掌力皆非泛泛,联手一击,澎湃的碧火真气应运相抗,得以发泄,不知不觉减轻了体内的巨大压力;跑著跑著,神智偶一恢复,才发现来到娑婆阁前。

那拥有绿黄魔眼的黑衣人从树顶一跃而下,声如夜枭。

“怎么,今儿来得这么早,是皮痒了想让老子挠挠么?”

耿照脚步一停,真气难泄,雄浑的碧火功劲走遍全身,却在遍地遭参差错落的筋脉管壁所阻,掉控如洪氺的真气残虐开来,居然持续冲击、刨刮著造成阻碍的窄脉结;易筋拓脉的工作仍持续进行,这是身体为求自保的本能,只是全不受耿照控制,并带来更巨大的痛苦。

他抱头低嚎著,脚板一踏地面,青砖“喀啦!”碎裂开来;胡乱踉跄一阵,周身三尺之内已无一块完整的青石。踏碎石板的力量反馈回来,耿照本能运劲化去,才又稍稍减轻真气鼓缢的痛苦。

黑衣人邪眸微凛,冷笑道∶“来示威么?”身形一动,忽至耿照身前,按著他的脑门往下一撞,“砰!”一声头脸著地,上半身陷入青石砖碎;尘埃未落,黑衣人骤起一脚,踢得耿照凌空侧翻几圈,如破布袋般飞了出去,他却点足纵身,如箭一般抢先占住了落点,“呼”的一声膝锤上顶,倏又双肘槌落,耿照轰然陷入地面,这一灰采是以头脸肉身硬生生压裂了几块好砖。

黑衣人嘿嘿两声,蹲下来提起他的脑袋,五只磷的枯瘦的修长指头犹如鸟爪。

“这样,可舒坦些了么?”

“不……不舒……坦……”

耿照眼都没睁开,破碎的嘴角泛起一抹微弧,竟像在微笑。

“你……得再……再使力些……”

“混帐!”黑衣人双眼迸出绿芒,一脚将他踢飞出去。

耿照像一团烂肉般在地上翻腾弹动,黑衣人身形一分为多,兽扑般的残影在周围飞来窜去,宛若群狼分食,每一掠必打得他身子离地,拳、腿、指、爪已难区分。耿照双手抱头,周身不住溅出血珠,染得一地黄沙红渍,兀自笑声不绝,痛叫道∶

“舒……舒坦,真舒坦!哈哈哈哈……”

他倒不是刻意激将,而是黑衣人的拳腿打在身上,飞跃的碧火真气得到宣泄,比之皮肉受苦,这样的宣泄委实太好爽了。正所谓“外侵内壮”,身体一受到冲击,真气除了发生防御之外,也逐渐找到运行的规律,不再横冲直撞,痛苦顿时减轻许多。

黑衣人越打越怒,眸光一瞬间由绿转黄,右手四指屈成兽爪,迳往他脑门插落!

耿照临危乍醒,忽地两肘交错,使出一路“榜牌手”,十指捧莲、抵掌回旋,凭空树起一面肘墙指盾,无双刚力所至,硬生生将兽爪格开。

这“榜牌手”专辟一切虎狼豺豹诸恶兽者,黑衣人利爪受制,“咦”的一声,立时变招,也跟著肘腕一靠,旋指而出,改以一路“宝戟手”相应。两人以快打快,霎时漫天莲踪指影,路数居然一模一样。

耿照原本内力、武功均不及他,如今真气鼓荡,力量未必逊干黑衣人,而先前在密室中与薛百藤一轮拆解,对这路手法的体悟更多,再加上攻他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斗得各有所长。

两人眨眼换过了十余合,跋折罗手、金刚杵手、宝剑手、宫殿手、金轮手、宝钵手……等变幻纷呈,若合符节,拆解得丝丝入扣,未有一坛可容针尖,像极了同门师?兄弟套招对练。斗到酣处,陡然黑衣人抽身后跃,举手喝止∶

“且慢!这路功夫,是谁教你的?你是武登庸的弟子,还是老和尚的传人?”

耿照耳中嗡嗡作响,脑筋一片混沌,黑衣人的问话只听了前半截,摇头道∶“不知道!我……我在阁子里学的。”对打一停,真气又逐渐堆集,鼓胀胸臆,似将爆裂而出,痛苦得抱头跪地。

黑衣人狞笑道∶“原来如此!你也从罗汉图与不观音像中悟出这部‘薜荔鬼手’了么?好聪明的贼!”,’

“薜……薜荔鬼手?”

耿照喃喃重覆,脑子还不太灵光。

原来娑婆阁楼的罗汉图中藏有玄机。

耿照头一日见时还不觉如何,次日再仔细端详,才发现每帧挂图里的罗汉手指脚踢,都对著一尊千手千眼不观音像,无一例外。他原本便长短常精细的性子,擅干平淡处发掘蹊跷,拣了此中一尊研究,终干破解奥秘。

罗汉图所指的千手千眼不观音,身后十对共四十条手臂,是由四种不同的木质雕镂而成,乍看与本体同是裸露木纹的油黄色,仔细端详才发现有若干色差。这些罗汉图标示的不观音,左侧十只手并非全是左臂,而是十对完整的双臂,不异木质雕成的一对便是一式。

左侧十式、右侧十式,每尊千手不观音像摆布十式合将起来,即成一路完整的擒拿。

那不观音之手雕得精细,掌中有眼,或睁或闭,目向即为敌踪;五指如莲瓣开合,只有手肘以上的动作,才能藏在同一侧的手臂中。若是一般裨阖纵横的拳掌套路,硬做成了千手不观音之臂,看来必定极为怪异。

耿照端详的那一尊,指掌如拂尘摆扫,手背挥洒、腕肘顶出,掌中之眼却都刻成瞋目形状,指纹深刻、指丘贲起,显是柔中带刚;身后靠近底座处,刻了的“白拂”字,若非有检视,等闲难以望见。“原来,这一式便叫做‘白拂手’!公然如拂尘尘尾一般,缠卷极精,连扫带黏。”

他花了一整晚的功夫,找出四十尊木质殊异的千手不观音像,把这四十路繁复精奥的“薜荔鬼手”不求甚解,硬生生记了下来。原本想与明栈雪参详,但一直没找到机会,不想在密室阴错阳差得与薛百藤相印证,一轮攻守拆解下来,这无师自通的“薜荔鬼手”竟已粗具威力。

黑衣人冷冷端详著他。

“该说是你运气太坏,还是我运气太好?不过便找个人替我进去阁里,老天爷竟送来了这么个天赋异禀的材!我花一年才窥破不观音之秘,居然两晚便教你看了出来。”

“既然你有这本事,该把工具交出来啦!”他拧笑道∶

“还是要我杀了你,再从你身上搜?”

耿照在阁楼独一的发现便只有藏在不观音像上的“薜荔鬼手”,别无其他,便是在清醒之际,也只能两手一摊,何况此时?摇头道∶“我……没有……我不知道……”黑衣人冷笑一声,呼的一声,挥爪扑将过去!

耿照本能以“薜荔鬼手”中的一路“不退金轮手”拆解,不料黑衣人动作飞快,一爪刚被格住,左手又屈指成爪,在耿照肩上扯下一片带血衣布!

他的攻势变得极其狂野,毫无花巧、残忍粗暴,却非不具章法。耿照一闪他便追击,一挡他便粉碎,以速度拼速度、力量拼力量,一瞬间耿照尽落下风,连精妙无比的“薜荔鬼手”也派不上用场。

更要命的是∶改采兽爪攻击之后,黑衣人便不再使用膝肘拳脚,而是直接划破他的皮肤肌肉。耿照全身气血澎湃,每一下都是血溅五步,就算凭借过人的反映避开要害,这种攻击不啻放血,拖也拖死了他。

他毕竟实战经验不足,不多时“薜荔鬼手”已施展不出,门户全溃、招不成招,连烂熟的铁线拳也不复初战时的风光。两人便似一对街角斗殴的地痞地痞,只是动作更快,粉碎力更强;原始的撕扯在月光血雾间,有种妖异难言的残酷之美。

黑衣人挥动利爪,攻击持续了一刻钟之久,鼻端嗅著混合沙土松木气息的血味,耳中听著闷钝的哼痛,体内兽血欲腾。他许久没尝过这种兴奋得全身战栗的美妙快感了——这也是他无法便宜,动手凌虐这名和尚的真正原因——任由快感弥漫之余,不禁有些诧异∶

“这和尚好深厚的内力,便是打娘胎练功,怕不要练上三四十年!这护体气劲既非轩辕紫气也不是神玺圣功,和尚不是武登庸的徒子徒孙……倘若是老和尚的传人,更加不能留!”

有碧火真气护身,黑衣人的兽爪难以取命,放血已无法满足那双透著青黄狞光的魔眼,他右手一翻,四指迳往耿照的头顶插落!

飕飕飕几声破空劲响,也不知是什么物事打在周围,砸得青砖迸碎,扬起漫天石粉。黑衣人如何不知这是障眼法?但见来人碎石扬灰的手法,危急间先图自保,赶紧向后跃开,屈爪守紧门户。

漫天石粉之间,一抹窈窕俪影扑至,提起耿照卷尘而回,前庭到松十余丈的距离还不够她两个起落,衣下粉光致致的修长**沾地无声,快到连身形、面孔都没看清,只余那怵目惊的雪肌浓发,对映著沙尘难掩的极黑与极白。

黑衣人运功凝眸,青黄邪眼中的瞳仁倏地旋转扩大,虹膜淡如琥珀,两只眼眶暴绽黄光,视线能看清松之外比来的一座禅院前庭,那风轻晃的松针之鳞。但什么都没有。

来人尽管手提一名男子,仍在瞬息间掠出里许,终干超过魔眼所能及。

他望著松树干上半截的淡淡脚印,足趾浑圆巧,并拢时却觉足尖纤长,脚掌前端只留下一团圆圆的印子,恍若猫掌,可想见脚掌的腴软。黑衣人想起前日追踪和尚时,曾有一名不明之敌干暗处窥视,双芳比轻功比计,终是他放弃摸清和尚的底细,才教来人无可乘之机。

如今想来,便是和尚的这名同伙了。

(是女人!)

黑衣人未履江湖久矣,在他当年横行东海、威震江湖的时候,天下间似还没有武功如此之高的女流。这两个人……会不会和武登庸或老和尚有关?那和尚既能解破“薜荔鬼手”之秘,应该也有找到工具的能耐……如今,是本身还能不能等的问题。

倘若和尚已悟出找到那物事的关键,将何时来取?他身边那武功高的女子若一并前来,本身有无把握杀人夺物?

黑衣人啧了一声,忽然笑出来。

好蠢的问题。他已等了三十年,事到如今,还有哈不能等的?

——狼群打猎前,最重要的就是耐阿!

黑衣人双手负后,踏著月色以及一地砖碎走入幽影,彷佛一头领群之狼。山风吹?过树影轻摇,娑婆阁前什么都没有,彷佛不曾有人来过。

……

能救耿照的,自然也只有明栈雪了。

她隐约猜到黑衣人的来历,对其实力不无忌惮,不愿挟著耿照与他动手,干是施展《天罗经》里的上乘轻功“悬墙”,迅速分开现场。“每回我一分开,你便要闯祸!”明栈雪又好气又好笑,双足不停,嘴上兀自叨念∶“男人就是不安分,麻烦精!你……咦,这是怎么回事?”

“我……雷丹……岳宸风……唔……”

“好了,别说话!”

她运指如飞,连点他身上几处大穴,不用搭他脉门,光从指尖刁悍的反震力道便知状况糟糕至极,加紧速度掠向目的地。耿照时晕时醒,再回过神时,明栈雪已挟著他跃入一处广间,室内似是极为宽阔,空气冰凉。

“再忍耐一下,我待会便为你打通筋脉。”

明栈雪手按了几处机簧,宁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喀啦啦的机挂勃启之声,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掀起偌大回音,不但显出空间之广,也暗示机关许久无人使用,机括润滑渐掉,牵引起来非分格外辛苦。

她扶著耿照跃入另一处空间,声音回荡的空旷感倏然消掉,但肌肤残留的冰凉触感还在,与别院密室里的感受相类。耿照体内彷佛有只烘热的火炉,浑身上下痛苦难当。

明栈雪闭起机关,让他喉膝而坐,一手按著他头顶百会穴,一手按著幸糙的膻中穴,运起碧火真气徐徐灌入,扶引著耿照混乱澎湃的内息,顺势冲开筋脉里的高卑阻碍,接续完成易筋拓脉的浩大工程。

也不知过了多久,耿照清醒过来,发觉本身置身一座石室,对比之下,迎宾别院的密室不过是只衣橱。

这石室的规模与“东之天间”相若,四壁设有青瓷灯盏,俱都点亮。地面经过悉打扫,一尘不染,角落里堆放著干净的被褥蒲团,还有肉脯、干粮、白酒等,连盛满清氺的圆瓮都有两大坛,看来明栈雪筹备周到,几日内是不筹算分开了。

“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你又乱跑。”见他神智清醒,明栈雪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咬唇道∶“要不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把身体弄成这副德行的?”

耿照面上一红,将下午的事都说了,连娑婆阁的不观音像、薜荔鬼手等也都和盘托出,只略去了阿傻落在五帝窟之手一事。

明栈雪本还面带笑容,听到后来俏脸一沉∶“你知不知道,贸然将紫度神掌的雷劲导入体内,很可能会让你五内俱焚,全身爆血而亡?你若就这样死了,岂非荒谬得紧?”

耿照中有愧,暗想∶“相识至今,我总是替她惹麻烦。”低声道∶“我下次不乱跑了。对不起,明姑娘。”明栈雪听他一说,登时软了肠,见他鼻青脸肿、嘴唇白惨的模样,原本想教训他的话全吞了归去,轻哼道∶“对不起什么?把本身给弄死了,最对不起的是你本身。”顿了一顿,又道∶

“这首关魔,我也不知打通了没。你的筋脉固有拓展,但拓得参差不齐,偏生又吸化了薛百藤的雷丹,端的是氺道未浚,再遇洪滂。

“这两天你我坐关不出,把你的筋脉悉数打通,直到能承受你眼下的内力为止。如此不但打破关,即使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也有足够的根底应付魔。”

耿照点了点头,环视四周,又问道∶“这里……是什么地芳?”

明栈雪神秘一笑,指著石壁∶“你本身瞧瞧。”壁上有道横缝,长有尺许,宽约一指,耿照想∶“这觇孔不免难免做得太张狂。别说被人瞧见,万一烛光透出去,岂非露了行藏?”凑近一瞧,不禁愕然。

觇孔外是一整片宽广的青石地板,除了红柱青灯之外,竟是别无所有。开阔的空间里照明充沛,丝毫不觉是半夜时分。耿照对占地广衾的莲觉寺建筑群不算熟,这里倒是帮厨时曾走过的,吞了口唾沫,哑声道∶

“这里是……是觉成阿罗汉殿?”

明栈雪笑道∶“如假包换,正是觉成阿罗汉殿!”

觉成阿罗汉殿是莲觉寺的主殿,挑高三层,雄伟壮阔,单论主殿规模,堪称是东海道第一。大殿居中供著一座巨大的弥勒坐像,咧开嘴笑的佛头几乎顶到横梁,坐佛背后则紧贴著青石砌墙,连接大殿后进的厢房院舍。

耿照从觇孔往下瞧,几能看见坛前的蒲团香烛,显然密室基座甚高,才能有这样的视野;四下眺望纵横尺距,喃喃道∶“偌大的密室,岂能藏在墙壁夹层里?”

明栈雪掩嘴轻笑,却掩不住眼角眉梢的得意洋洋∶“聪明的子!我们现下不在墙壁夹层,是在大佛肚子里!”耿照恍然大悟。难怪密室较神坛为高,那道横向的窥孔就藏在弥勒佛的胸腹间,就算开得再宽,底下的信众僧侣也看不见。

“明姑娘,你怎知觉成阿罗汉殿的大佛肚里有密室?”

“这学问可大啦。”明栈雪笑道∶“你说说看,除了一个‘大’字,这尊弥勒与你常日所见的寺庙佛像有什么不同?”

耿照日前仓皇自殿外走过,不过往里头瞟了一眼,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怪异处,但明栈雪明知故问,意味答案之大、之明显,连仓皇一瞥之人都不会错过。耿照苦思良久,击掌道∶“是了!这尊弥勒大佛身下,没有蟠龙莲座!”

东海境内的神像都踞龙而坐,往往神佛身下的龙塑得比神像还大,乃因东境苍生拜的“龙王大明神”,是昔日玉蛎王朝的帝神化身,为掩央土统治者的耳目,无论什么神只都塑成坐龙的模样,拜的是蟠龙座子而非神佛。普天之下,也只有东海一地有这样独特的风土。

“没错。”明栈雪带著嘉许的眼光,点头道∶“不坐蟠龙的弥勒像,多半建干玉蛎王朝前后,距今已近千年;而‘觉成阿罗汉’这样的名字,更是出自干觉、声闻等乘教团。若是由信奉大乘的央土僧团定名,该叫雷音或大雄宝殿之类才是。”

耿照摸了摸光头,怔然道∶“这弥勒像是乘教团所建,距今已近千年……那时东海的佛门应该是大日莲宗罢?那又如何?”

“你可知道,乘僧团是不拜佛像的?”明栈雪笑道∶

“迄今在南陵盛行的乘觉乘僧团,只在神坛供奉日轮等信物。大乘经典里,弥勒被尊为八大菩萨之一,又称‘阿逸多菩萨’;但在乘经典之中,帝须弥勒以及阿逸多倒是佛的两位弟子,为佛看守门户。”

耿照念一动,忽然大白过来。

“你的意思是,这尊弥勒坐佛非是神像,而是建筑——更精确的说,应是某一建筑的门户?”

“孺子可教也!”明栈雪拍手道∶“这莲觉寺中,凡近千年的古建筑多半设有机关。我在法性院的一座佛堂里发现一处藏干照壁间、大如书橱般的隐密空间,连个人也塞不进去,说是机关,更像一组试验用的模型。

“我不察看佛堂的间架布局,便如觉成阿罗汉殿的缩影一般,具体而微,显然是试验用的模型,便前来一试。果不其然,机关位置不异,闲启的芳式不异,就连机括隐藏的地芳也差不多,我便这么摸进了弥勒大佛的肚里。”

“这两处机关……”耿照忍不住问∶“寺中均无人知晓么?”

“从我扫出来的尘埃判断,最少有几百年没人进去过啦!你真该看看那绒毯厚的千年积尘,怕能当成被褥来盖。我拼了命打扫,也足足花了两夜。”明栈雪微笑道∶“况且,东海一地能够区分大乘典籍的和尚,只怕早已死绝了,剩下都与那显义是一路货,就算说给他们听,这些个草包也不信。”

她说得轻松自若,耿照却知要做出如此揣度,对佛学、土木,甚至东海的史典章均有广泛的涉猎,更须具备第一流的胆识手眼,才能解破谜底;赠以“胆大”四字,那是半点也不为过,服气道∶

“明姑娘,你不只人美武功好,连学问也不简单哪!”

明栈雪笑阵一口,双颊晕红。

“呸,谁要你来奉迎?明明是个诚恳人,净学些油腔滑调!”耿照也笑了起来。

她笑了一阵,曼声道∶“大日莲宗极盛之时,在东海各地留下无不偶巧奥妙的寺院建筑,如那既朴拙单调、却又繁复精巧的‘十芳转经堂’,便是天下知名的伟构。

“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支宗派的人,比大日莲宗更喜欢构造建筑,设置机关的;许多有数百年甚至千年历史的莲宗伟构,大到木石,至机括,技术甚至还胜干今时今日的顶尖工匠。只要一听是莲宗所遗,此中必有玄机——这是我师传畴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我佛经典籍,也是因为他。”

耿照没留她话里的淡淡萧索,环顾四周,蹙眉道∶“大日莲宗之人制造这样的密室机关,到底为了什么?”

明栈雪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

“我不知道。总不会为了炫技罢?说不定,这便是他们的修行法门之一,不停地缔造各类精巧复杂的工具,大到建筑,至螺钿,从精工器具之中体悟佛法。”

她一指温凉的石板地面。“你瞧。”

耿照仔细不察看,整间石室的铺石壁板刻满了细怪异的斑纹,念一动,从内袋取出那薄薄的紫檀木片比对,符纹风格一致,公然是不异之物。

(娑婆阁的诡异斑纹、隐藏在千手不观音像中的“薜荔鬼手”……这一切,公然都与大日莲宗有关!)

还有显义……他想的是那名神秘残忍的黑衣人。

耿照本以为他是为了奉迎即将东巡的琉璃佛子,这才听从迟凤钧迟大人的建议,往娑婆阁搜寻莲宗八叶院的线索。但黑衣人不但能使“薜荔鬼手”,也知道罗汉图与不观音像的奥秘,若那人便是显义,那么他的来历布景绝不简单。

明栈雪彷佛看穿他的思,轻轻一打他的手背,瞠道∶“你给我听清楚了,往后两日之中,你哪里都不许去,除开每日外出解手两次,便只能乖乖待在这里。这两天不只对你极为重要,莲觉寺内更将掀起一场风浪,躲在这里正好,不必去蹚他人的浑氺。”

耿照听出蹊跷,浓眉一轩。

“是什么风浪,明姑娘?”

明栈雪叹了口气,摇头苦笑。

“不说给你听,只怕你是不肯罢休啦。乳臭未干,忒也功德!”

她说这话之时,脸上却带著一丝莫可奈何的情状,耿照不知怎的感受无比亲切,罕有地死皮赖脸起来,缠著她要听。明栈雪不置可否,从襟里取出一条手绢,薄罗上温温甜甜的,似还透著她肚量里那腻润爽人的乳脂香。

耿照陡地想起那件鸦青色的肚兜来,黑黝黝的脸上不禁一红。

她人双修数日,默契绝佳,明栈雪忽觉空气燥热起来,不用抬眼,便知他头掠过的旖旎画面,大羞之余,吃紧脱口∶“不是那……我穿著呢!”说完才觉掉言,更是羞不可抑,索性板著脸儿转过头去。

耿照没想竟说到了她贴身穿的亵衣上头,若非浑身无力,只怕便要扑上前去,剥开她的怀襟一探奥秘。两人相对无言,密室里回荡著噗通噗通的跳声。

好不容易定了定神,她将手绢摊平,绢上拓著一枚阴刻的压印蝙蝠,寥寥几笔,似是木刻年画里常见的模样,不知怎的被黑泥一透,益发衬得鬼气森森,极是不祥。

“这是……”

“你可曾听过七玄之一的‘集恶道’?”明栈雪敛起红晕,罕见地严肃起来。

“江湖盛传∶‘青蝠开道,乌马追风,斩魔妖剑,白骨灯红!’这青蝠的阴刻记号,便是鬼王驾临的前导。一股腥风血雨,已然吹向莲觉寺来啦。”

“集恶道”是七玄之中最凶猛残暴的一支。据说在这帮鬼怪出亡江湖前,“集恶道”三字能止孩童夜啼,令闻者丧胆。

究其宗门,典出佛家的轮回之说∶地狱道、畜生道、饿鬼道、阿修罗道、人道、天道,合称“六道轮回”。六道中以地狱、畜生、饿鬼三道最恶,此派中人以三恶道自居,故称“集恶道”,又叫“汇阴流”。其手段的狞恶残毒,连七玄中人都视之如妖魔,不愿与他们往来。

而三道冥主之中,地狱道历任冥主均秉承“‘鬼王’阴宿冥”之号,数百年来统驭群鬼,纵横天下,在三道中实力最强,组织也最为严密。

直到三十年前,集恶道忽然淡出武,有人说三道冥主被一名出身正道的绝顶高手挑了,从此封锁了按照地背阴山栖亡谷,绝迹江湖;也有人说三道窝里反,三位冥主拼了个鱼死破,那一战打得惨烈异常,最终群邪悉数陪葬,竟无一生还。

也有人说集恶道的三位冥主高瞻远瞩,预见妖刀即将为祸东海,不分正邪,将东境武的菁英一扫而空,抢先撒出了东海,在天下间的某一处培养势力,等待一举恢复、图谋东海的机会……

即使踪迹全无,集恶道仍存在干江湖耳语之间,从来不曾覆灭。或许是因为人们无法相信,如此恐怖妖异的组织会等闲地退出舞台,宁可对眼角余光里偶一闪现的莫名鬼影抱持敬畏怀疑,也不敢稍稍忘记那群曾经横行天下的妖魔鬼怪。

而如今,“鬼王”阴宿冥的青蝠记号竟出现在佛门胜地莲觉寺里!

“鬼王、集恶道……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明栈雪摇摇头,严肃地望著他∶

“我只知要为你打通关。除此之外,什么都不干我们的事!”

……

距和尚破墙而出,倏忽便过了两日。

这段间,漱玉节派出黄岛众人在莲觉寺暗地搜索,连阿净院里里外外也翻了好几遍,始终找不到那名伪装成和尚的渡口少年。“冷北海、曹无断!你们是亲眼见过那少年的,这样还找不著,岂不笑掉旁人大牙?”薛百藤冷冷嘲讽。

“人惶恐。”冷北海淡淡回答。

他面孔本就青白,而曹无断的左掌还裹著厚厚的药布,脸上亦没什么赤色,两人都看不出有什么惶恐的样子。杜平川躬身道∶“老神君息怒。”暗暗使个眼色,冷、曹人联袂退出阁房。

薛百藤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他休息两日,经过充实调养,内力已答复旧时的六、七成;没有了雷丹禁制,再休息三五个月,不仅能尽复旧不观,说不定还能打破边界,迎来睽违已久的提升。但此事万不能被岳宸风知晓,薛百藤深居简出、专调养,除了三岛首脑与冷北海等少数亲信,众人皆以为老神君仍负伤在逃,不知何时才会再现身。

正与杜平川、何君盼闲聊,一抹修长素影掀帘而入,众人尽皆起身,正是五帝窟之主漱玉节。

“老神君感受如何?”

“生龙活虎!”薛百藤嘿的一笑,勾当臂膀。“再教老夫调养一年,便能迎战岳宸风阿谁王八蛋!”

漱玉节忍不住露出微笑。

“是了,关干那耿姓少年的底细,不知老神君有什么想法儿?”

薛百藤沉吟道∶“我听说他是刀皇武登庸的弟子,当夜交手不觉怎的,但身上的内功很有点鬼门道。能得此人相助,紫度神掌也就没什么可怕了。”

漱玉节点了点头,蹙起姣好的柳眉,半晌才又轻轻舒展开来。

“若能找出人来,我自有法子知道是不是武登庸前辈的传人。”

薛百藤疏眉一轩,饶富兴致,漱玉节却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袖里取出一块大红芳巾,上头以黑青膏泥拓印著一只阴刻蝙蝠,交给薛百藤过目。

“青蝠开道,白骨灯红!”薛百藤目绽精光,猛然昂首∶

“这布片在哪儿找到的?”

“大约一刻钟前,以金镖射在院门上。我调回一组‘潜行都’在附近探查,充作?警戒。”漱玉节回答。

薛百藤愀然色变,扼腕道∶“迟了,平白赔上四条性命!请宗主即刻下令,让冷百海等各自入屋防范,切莫分手,勿在外头走动一夜里是魑魅魍魉横行之刻,咱们是蛇,月下斗不过那些非人邪物。”

漱玉节从未见过他如此凝重,瞬目即决,回头叮咛弦子∶“传令下去,便照老神君之言。另把少宗主及楚刀使一并带来,不得有误!”弦子领命退出,不多时便带了绷著一张脸的琼飞与楚啸舟回来。

琼飞一见薛百藤,一把扑进他怀里,欢叫道∶“爷爷!”又磨又赠的好不亲热。她的生父乃是薛百藤的义子,也是独一的衣钵传人,不幸因十几年前的一场内变而丧生,琼飞正是其遗腹女,自便甚得薛百剩的宠爱,直将她惯上了天。

薛百藤摸摸她的头顶,笑道∶“少时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许出去。”抬望她身后的楚啸舟,眯起一双怪眼∶“子!你还能使刀么?”楚啸舟回答∶“能。”

“很好!”薛百藤冷笑道∶“待会无论是什么工具闯进内堂,你便出全力将它格杀,不许有一丝迟疑。”楚啸舟体内的雷丹尚未成形,几日内暂无八成功力的运使限制。

老神君怪眼一翻,也著斯秀美的黄帝神君,冷冷道∶“你也一样。不许分开内堂一步,有人闯入,便使十成功力的‘过山刀’打它,绝不能留手。”瞥了杜平川一眼∶“别拖累你家神君。”

“是,人理会得。”

他叮咛伏贴,冲漱玉节一欠身。“贵客来时,就由我陪宗主出去迎接。”

漱玉节了解白叟的性格,但仍有些定不下,轻启朱唇∶“老神君,便只你我人,这不像是要迎战哪。”薛百藤冷笑∶“若要寻衅,集恶道不会发镖书来。只不过那帮人是禽兽、是恶鬼,是邪魔外道,天生嗜血,就算本来无意,一见势弱,当场翻脸也不怪;与其仓皇迎战,不如示以空城,教他们摸不清底细,不敢动手。”

白叟咧嘴一笑,眼光炯炯。

“宗主,狼群是最凶残、但也是最卑怯的畜生,要善用其疑。”

忽听堂外一声怪叫,一把锋利刺耳、犹如鸦枭般的声音喊道∶“天地栗栗,日月昱昱,流赶退,群魔真现!九幽十类、玄冥之主驾临,尔等凡俗,满身罪业,还不速速来见!”顿挫顿挫便如扯开嗓子扮戏一般,回荡在山间静夜之中,只觉诡异非常。

(来了!)

漱玉节微微一凛,扶剑款摆而出,气度雍容。薛百藤紧跟在后,目中精芒隐现。

黑夜里一盏艳如涂血的大红灯笼悬在半空,飘飘忽忽地晃了过来,灯上绘著一只张翼的青色蝙蝠,灯笼上下起伏,宛若活物。

走得近了,才发现灯笼悬在一杆一丈来长的白骨杖上,擎著骨杖的倒是一名青面撩牙、腰围叶裙的赤足鬼,面孔及裸露在外的肌肤全涂成碧油油的一片,明知是活人所扮,仍教人不寒而栗。

青蝠血灯笼一路晃来,周围次序递次亮起青色的磷磷鬼火,由远而近、此起彼落,每一团鬼火之后都现出一张狰狞鬼面,或青或赤,手里拿著各式刑伽,分袂是春、夏、秋、冬、拘、锁、刑、问八大阴差,以及含冤、负屈、大头、斗胆、精细、伶俐等六鬼,不住嘻笑尖叫,发出令人胆寒的怪声。

众鬼蜂拥著一匹瘦骨磷绚、宛若骸骨的乌驰追风马,马鞍上跨著一名头戴漆纱扑头、身穿碧绿蟒衣,腰悬斩魔钢剑、足蹬粉底皂靴,双肩耸如驼峰的绿袍判官,一样画著狰狞的大花脸,宛若跳大像的巫杷。

漱玉节低声问∶“那人,便是集恶道三冥之一的‘鬼王’阴宿冥么?”

薛百藤冷笑道∶“模样没错,只不知里头穿衣涂脸的是不是同一个。”

那打著青蝠血灯笼的鬼尖声喊道∶“鬼——王——驾临!尔一等一报上俗名!”语气拖得又长又怪,却断在令人浑身不自在处。

薛百藤“嘿”的一声,翻著怪眼冷笑∶“阴宿冥,三十年不见,你却认不得老夫了么?还是老夫当年所见,是你的师传或祖爷爷?”众鬼咆哮起来,纷纷尖叫∶

“疯狂!”

“斗胆!”

“无礼!”

薛百藤正欲还口,漱玉节却轻轻拦住,微一欠身,脆声道∶“妾身乃五帝窟之主‘剑脊乌梢’漱玉节,见过鬼王。”

马背上的绿袍判官大袖一挥,群鬼止住喧哗。只听他开口道∶“本王——圣驾来此!不欲与贵派为难;特来拜山,此后各行各路,无——犯——秋——毫——”那戏般的嗓子吊得极好,余音般绕悠转,原本做作得近乎可笑的腔调,黑夜里听来却令人浑身战栗。

薛百藤本想掏出一把铜钱砸个响场,又或鼓掌叫好挖苦他一阵,末了却不由自主地潜运内力,蓄势待发,彷佛这样才能稍稍抵御那尖嗓的逼迫侵袭。

漱玉节暗叹∶“看来,那鬼先生的帖子也发到了集恶道的手里。往后的时日里,还不知有多少邪魔外道要堆积到阿兰山来,恐怕这片佛门清静之地,将再无宁日。”她思索几日,实不知那捞什子“七玄大会”开在此间,究竟是何意,只是万万想不到紧接在五帝窟之后来的,竟会是消掉已久的集恶道。

这些妖魔鬼怪也取得妖刀了么?落入其手中的,又是哪一把刀?

她定了定神,敛衽道∶“贵我同属七玄,在大会之前,自当和平共处。”

鬼王阴宿冥点了点头,笑道∶“为表诚意,本王备有一份薄礼,请宗主笑纳。”这几句不用戏曲花腔,依然令人牙酸耳刺。他手一挥,四枚熟瓜似的浑圆物事用草绳串成一串,“飕!”一声飞入堂内,在地上滚得几滚。

薛百藤点足停住,竟是四颗“潜行都”黑衣女郎的首级!

漱玉节虽有筹备,一瞧仍是悲怒交迸,咬牙沉声∶“阴宿冥!你这是来向五帝窟下战帖么?”

“不,本王是来赔礼的。”满脸油彩的地狱道冥主摇了摇头,冷笑道∶“意图窥视本王者,死!你派这几个女娃前来,本就是一条死路;是你手指冥途,借本王之手害死了这几个妮子,非是本王想杀。”

鬼王阴阴一笑。

“来而不往非礼也。我身边这些鬼,你意拣四个杀了去;待会儿本王在山上办的事,不但愿有五帝窟的人马前来拆台。”阴宿冥掉转马头,著鬼火慢慢走入暗中∶“你记好了,漱玉节,本王不会每天都有这般好兴致。你手底下人安生待在王舍院里,可免杀劫!”

(第八卷完)

妖刀记(37)

「第卅七折娑婆三千,半夜邪眼」

经过五里坡的惨烈一役,耿照也算是被勒脖子的大行家了,危急之间全身鼓劲,丹田里的碧火功内力虽称不上“浑厚”,倒是世间武人毕生苦练也未必能得之精纯,先天元劲还先於意念之前,倏地由颈间透出。

黑衣人指劲如刀,本拟五爪一收,便能将这和尚的脑袋齐颈割下,谁知手掌一触喉头,和尚的颈间肌肉竟晃颤起来,彷佛每束肌肉都成了一条条又滑又韧丶带著黏滑汁液的老鱼皮,既像固体又似液体,形质变换之间,一股绵密的无形气劲鼓荡而,爪势顿时一滞。

电光石火之间,耿照左臂上格丶仰头缩腹,硬生生摆脱了断颈之厄,却觉周身尚有馀裕,“啪!”脚跟一踏,劲力上涌,右臂如弹弓一般抡扫而出,黑衣人“咦”的一声缩胸避过,回爪扣住了耿照的腕子一拖,左手五指再取他颈项!

耿照被顺势一扯,倒像本身把脖子凑上爪尖,重既掉,只能束手待毙,但不知怎地胸中犹有一口气在,仍是感受馀势不尽。

黑衣人左手一叉,猛将耿照叉得脚跟离地,身子轻飘飘向後一倒,却比黑衣人左臂尽伸的距离要再飘出寸许;黑衣人身子微拧,左臂暴长一寸,但体势已变,这一爪纵然还是碰到了耿照的咽喉,却无一束断铁的杀伤力。

耿照双脚落地,“碰!”向前跨了一步,左臂格开指爪,呼的一声,又是右拳正宫击出!

这回轮到黑衣人体势用尽,却无碧火真气连绵不绝的效,忙回爪护著幸糙膻中WRBL5要穴;“啪”的一声拳掌订交,黑衣人顺势飘退,如鬼影般无声落在一丈开外,直似K{S_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