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今日,傅西洲也没有后悔过。
精美的蛋糕没有送出,就被带回了主厅。
傅西洲解开缎带,揭掉盒盖,把盒盖上的生日蜡烛弃掷一边。
他用小巧的银制餐刀切开了巧克力蛋糕,叉起一小块,送进嘴里品尝。
傅西洲一小口一小口地咀嚼着,让软烂的蛋糕咽进食道里,他细致地品尝,努力地回味,试图扒开巧克力粉,尝出其下蛋糕坯和奶油的甜蜜口感。但入口那一瞬,覆盖在舌面的纯正的巧克力粉的味道盖过一切,嚣张浓烈且持久,尝起来实在有些苦。
傅西洲从来不懂为何尤烈喜欢吃这种发苦的东西,更不明白从前尤烈为什幺会用巧克力粉来比拟他。
他只觉得这个蛋糕非常苦涩,难以入口,苦涩到旧日的甜蜜都湮没了。
记忆中陪尤烈吃过的蛋糕,并不是这个味道。
就像十年以后这对怨侣,也不再是当年相知相爱的少年。
次日晚间,一辆军用轿车停在西楼门口。这辆车有着流线车身,宽敞车厢,四轮高大,疾驰而来,马达声声震百米,停在西楼门口时卷起一路烟尘,堪称飞扬跋扈。
车子停下之后,前面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着军装的男人,他匆匆绕到后门处,打开后车门,便退让在一旁。
后车门之中,先跨出一只穿黑色皮靴的脚。那只靴子样式考究,鞋底厚实,靴子面上绣着同色的暗纹,可见鞋匠的精细用心。靴面着地,踏得很稳。皮靴往上,是一条被浅灰长裤包裹的腿。腿形笔直修长,弯曲之时膝弯的裤子面料立刻绷起,勾勒出所包覆的长腿的力量。
紧接着,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挽住车门。主人借这一挽之力,微微低头,从车里彻底走了出来。
他站在那里,裹着浅灰色的皮毛斗篷,底下修身的同色军装衬出他精瘦的腰,挺直的脊背,宽阔笔挺的两肩。军装领口的第一枚黑扣扣得严丝合缝,流露出一股严肃板正的军人气。但同时他却留着一头及腰的黑色长发,发丝纤细而柔顺,唯独披在肩头和贴在颊边的几缕略微凌乱,为他平添三分生气。
这人的眉眼被压在军帽的帽檐阴影之中,唯独露出挺拔光洁的鼻梁、刻薄嫣红的嘴唇与棱角锋利的下巴。即便如此,他张扬高傲的气势已经万中无一,仅仅下车的两秒钟,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即便是西楼之中至高无上的傅西洲,也要屈尊主动走到他面前,唤道:“大哥。”
傅迟唇角一弯:“二弟。一向可好?”
傅西洲淡淡地答:“托大哥的福。”眉宇之间却不见多少亲昵。
傅迟像对二弟的冷淡毫无所觉,从斗篷之下伸出手搭在比他略高上半个头的傅西洲肩膀上,轻轻嗤笑一声:“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傅西洲充耳不闻,对他带来的人点了点头,看着他们上车离去,对傅迟更加冷淡:“走吧。”
到了傅西洲主卧楼上那件全西式装潢的客卧里,傅迟摘下军帽,解开斗篷往纯白的羽绒被上一扔,斜斜地躺在双人大床上,随意踢掉了脚上的两只靴子,慵懒问:“这几天又在你宝贝儿那受了什幺气,特意召我来给你泄火啊?”
傅西洲没有立即做声,他逡巡着傅迟的面容:这是他生平所见最为俊美的面容。眉飞入鬓,显出此人桀骜而凌厉,双目如星,又暗示他堂皇与执着的品格。傅迟的下巴并不完全方正,它偏窄,但下巴尖儿不像他楼中夫人们一般或尖削或圆润小巧,而呈现出一抹一指来宽的平整线条;同时他薄如残月的唇瓣,又昭示出骨子里的绝情狠毒。这些矛盾的元素组合在一张脸上,并不矛盾排斥,反而使主人成为一个独一无二、耀眼无比的个体。即便是被杏七认为如火凰一样的尤烈,若与傅迟作比,也就变成了一只掌中的云雀。
得到这样一个人的青睐和爱慕,没有哪个男人会完全无动于衷。
傅西洲当然不例外,尽管他动容的方向与别人不同。
他人渴望,而傅西洲厌烦。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扫视之下,傅西洲在内心暗下决定。他把整颗心的冰冷全部扫了起来,寻了心中的一个小角落埋放进去。他甚至弯唇轻笑:“我只有生气的时候,才能找大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