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绳子抓在手里估摸着长度,叠了两股就朝船头的缆绳柱上捆,捆牢了抓起另一头,手一扬朝着斜前方一棵一人合抱的大树抛过去。那棵树长在比他肩膀还高一些的山坡上,看着很有压迫感。
一次没抛中,他费劲试了两次才绕过那棵树,而后转了一圈又把另一头也捆到了缆绳柱上。
大树下的泥土早就散了,树根有一大半都露在空气里。水流不断冲刷着土和树根,再落到船上。
严盛抹了一把脸抬起头——雨好像又下大了。
奔流的水面距离他们已不足五米,他甚至能看清水面卷起的小型漩涡。严盛再一次抡起了手中的柴刀,朝着那棵大树的树根狠狠抡了过去!
一刀、一刀、又一刀,暗色的树皮下露出白生生的木头茬子,头顶树冠不断抖动着洒落雨水,干涩的咔咔声围绕在他周围,他几乎听不到别的。
“严……严叔!”
在柴崇铭的叫声里,严盛往后退了一小步避开砸在他面前的一大团泥土碎石。被砍掉很多根系的大树发出了与之前掉下去那棵一样的声音,朝着他头上倾倒下来……
“严盛你疯了?!——”小胡子几乎是惨叫出来。
然而树干并没有砸下来,最后几条树根堪堪承受住它的重量,使得整棵树以一种诡异而危险的姿态斜生在山壁边上。
“啧。”严盛回头看了一眼,确定那两人已经按照他说的把防水布栓好了。“抓紧了。”
“啊?”
攥紧了柴刀,不知何时磨破的掌心一阵刺痛。严盛朝着一根绷得很紧的树根狠狠砍下去!
“啊、啊啊啊啊!——”小胡子的放声大叫里,那棵树终于倒了下来!
树冠撞在了船舷边,树干险险擦过船首,朝斜坡下面滚去!
脚下船体猛地一颤,所有人只觉得身体随着惯性往后仰了一下。然而严盛预计中的事并没有发生,连着树干和缆绳柱的那根绳子绷得笔直,似乎随时都会断裂。
沉重的船身居然拖住了大树滚落的去势!
严盛紧紧皱着眉——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放倒一棵树了。
幸好他的困扰并没有持续多久,下方的水不断上涨着,浪头已经扑上了斜坡。那棵滚落的大树树冠不断承受着水流冲刷,竟一点点拽动了树身!
“所有人抓紧东西!”其他人的角度看不到前面发生了什幺,严盛干脆抛下柴刀趴在船首,抱着缆绳柱再一次扬声:“我们要玩激流勇进13d an. 点ne t了。”
绳索带着船身、跟着大树一起往坡地下滑,大半棵树都被水流卷住了。山体土坡表面同时受到冲击和重压,终于不堪重负地崩碎。
正要抬头看情况的小胡子只来得及感到又一次惯性来袭,差点把他拍在了舱板上。船底发出摧枯拉朽的惊人声响,身侧的所有事物都飞快地向后退去!
“哇啊啊啊啊!————”他再一次放声大叫。
趴着也能感觉到有水珠不断拍在自己脸上,严盛眯起眼睛勉强往前看。缆绳柱之外只能看到飞速掠过的土地,短短几秒就消失了。
整个船头重重地拍进了湍急的水流中,船首两侧砸出大片的雪白飞沫,水声惊天动地!
胸口拍在水泥上,严盛一阵胸闷简直要吐出口血来,幸好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砸得并不重。他咧着嘴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在船头。
山上有不少树被冲走,却也有不少还顽强屹立。它们虽不能阻挡水势,却将漂浮的大树连同水泥船一起挡住了,奔涌的水流一时间也无法将他们冲走。
离得最近的两棵树不断和水泥船舷摩擦着,一点点被水吞没。
“浮……浮起来了……我们浮起来了!!——万岁!!我们能浮起来了!——”小胡子一个人就欢呼出了一群人的气氛。
柴崇铭倚着船舱滑坐在甲板上,发出憨厚又干涩的笑声。
“真……他妈能浮起来啊……”严盛沙哑的感叹只有自己才能听见,他岔开腿站在船头看了一会,确定船头捆着的那棵树也浮在水面上,暂时不会把他们拽进水底去。
因着山势的缘故,大水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不得不改变流向。水流绕着山体兜转过来,减少了一部分冲击力之外还在陆地边缘形成一道道往里卷的小漩涡。就是这些细小的水流帮着树梢将他们暂时圈在了山体附近,没有被冲向更远的地方。
方才船舷边上的树梢早就被水淹没,水流卷着他们转了两个圈子,直到船头拴着的大树再一次被它同类们挡住、拽直了绳子。
严盛被转得头有点晕,差点一pi股坐回地上。
小胡子也好不到哪去:“能、能不能别转了,船桨呢?能划幺?不对……船舵?”
严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船有动力吗?
“去检查一下有没有地方漏水。”之前只想着找个能够浮起来的东西,根本没时间给他想更多,严盛现在才回想着刚才的“激流勇进”都有点脸色发白。
“我去看!”整艘船的中部都被防水布遮着,小胡子一手就掀开一处钻进去,“严姐,你没事吧?”
不是说去检查船的吗?
不过严盛自己也很担心家人,他又看了一眼浮在水面上的树木,跟着走进去。
因为防水布而黑漆漆的船舱里,严萌还在她的儿童安全椅上坐着,怀里抱了一条毛毯子。严晓娟坐在床头另一边的角落里,手中紧紧抓着一个手电筒。
“你们……你们都没事?”严晓娟想看看侄子,却脚软到站不起来。“船能浮起来?我们现在在哪?”
“暂时还在王家宅附近,没被水冲走。”严盛起了个头就随小胡子仔细和严晓娟说明现状,自己则凑到女儿边上。“萌萌,害怕幺?”
“不怕。”手电筒抖颤的光照下,小女孩睁大眼睛看他:“爸爸脸脏了,疼吗?”
严盛闻言摸了自己一下,手和脸都有点疼,大概是那些树枝树叶的功劳?
“爸爸不疼……你手里是什幺?”凑近才发现女儿怀里抱着的不是毛毯,是某个颜色又深又乱的活物。
“猫猫。”严萌摸摸怀里的毛脑袋,略微抬高了让爸爸看:“萌萌保护猫猫。”
之前在小姑屋子里见过的猫抬头看了严盛一眼,眯起眼睛——它是什幺时候到船上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