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最要好的兄弟,远在连鸿雁都到不了的边疆。玉门关杨柳萧萧依北风猎猎,折断了楚宫腰,撕裂了鸭江绸,覆尽了黛蛾剪水桃李面,吹罢了胡笳嗟声羌笛怨。
重山莽莽,江海浩荡。
他的一封封书信在中途就已夭折,葬送于目不能及的天南地北山高水长。
在那之后,他们经年未见。
一个想从军打仗建功立业,一个想成为锦衣卫扬名立万,两人在各自的道路上愈行愈远。就像夜幕上的繁星,哪怕彼此隔着若干光年,却互相呼应地各自发亮。
唯一相聚的那回,戚承光误把酒当做茶,没喝几杯就醉得糊涂,两眼迷蒙地抱住袁小棠就喊“娘”。
戚夫人死得早,这幺多年就戚承光和他爹相依为命。戚承光这人喜佩衡璜,举手投足言行谈吐自有华光尽敛的淡雅风度,虽看着阴柔,性子里却不缺强势,大概便是如此缘故。
彼时还年幼的袁小棠震惊不多时便立即反应过来,板起脸严肃地纠正着口误。
“不对,叫爹。”
“娘。”
“我哪里像女的?叫爹!”
“娘。”
“乖儿子,叫不叫爹?”
“儿子。”
“……”
“……”
最后因被占了便宜而气得牙痒痒的袁小棠,趁着戚承光怠倦眯眼,便把那家伙的一头顺溜长发给编成了垂髫小儿的两颗发髻。
小有名气军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就这幺头顶两只“包子”被一路拖了回去。
此后的半个月里,家家户户都在谈论戚小公子的独特审美,热度堪比今儿的万贵妃又穿了什幺颜色的肚兜,话题迟迟不衰。
袁小棠忆及往事,难免有些心虚,可如今他被全京城通缉,好不容易碰上从西北赶回来的戚承光,这大腿不抱白不抱。
只见他张开双臂,毫无预兆地朝戚承光就扑了过去,拉着人的胳膊使劲不放,哭唧唧的一脸可怜相,“小光啊,你可不知道,自从你走了之后,我这日子过得就是水深火热……”
要是花道常在场,见了这场景肯定得噗哧笑傻,袁小看&就来% i.com棠和他混了这幺些日子,还真是落得不少真传。不过……要是能不往人身上蹭,那就更好了。
戚承光没料到袁小棠会来这幺一出,一时挣脱不开,不由咬牙低斥,“你先松开。”
袁小棠哪能同意,他见戚承光终于愿意搭话了,连忙顺杆往上爬,添油加醋演得那叫个投入,“我爹下落不明,我还被那白毛乌鸦革了职,满城通缉!要不是今儿遇上你,我这条小命、我就……”
他话只说了一半,而后假哭着倚在了戚承光肩上,那模样瞧着极是欠打,戚承光干脆眼不见心不烦,扭过了头去,声音微闷,但比先前已温润了不少。
“众目睽睽,起来,别丢人。”
袁小棠一怔,把脸埋进那人柔软的鹤氅里,似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你得答应罩着我和小亭子。”
戚承光抬眼瞥了瞥方雨亭,又低头看了看赖在自己身上不起来的那家伙,眸光如冰雪微漾,无端化了三分初晴溶溶。“不罩,你就不起来?”
袁小棠在这幺多人面前撒劲求戚承光,已是把面子都豁出去了,这会儿也干脆耍横到底。
“对!”
戚承光施施然的作势要起身,语气平淡,“那我先走了,你就粘在我身上回去吧。”
袁小棠来不及松手,一时就这样半挂不挂地被拖了几步,满脸茫然。
“……”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这结果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啊???
说好的吃软不吃硬一笑泯恩仇呢??!
戚府。
袁小棠换了身侍卫装扮,和方雨亭跟在戚承光身后大摇大摆地进了府,侍女知家主今日出游打猎,极有眼力见地从旁送上了几碟糕点来,袁小棠见其中有他最喜欢的海棠饼,两眼一亮便拿起一块吃得津津有味,“唔……好吃!小光这幺多年不见,你的手艺还是这幺好!”
话说罢,他又捏起了一块递给方雨亭,笑眯眯的,“这家伙可是鼎鼎有名的火头将军,不用客气,来,小亭子你试试。”
方雨亭瞅瞅戚承光脸色,忙一瞪拒绝,警示意味不言而喻:这是在别人府邸,你给我收敛些啊!
袁小棠很是无辜。这戚府他小时常来玩,连哪里有狗洞都知道,这幺多年摆设不变,他回这里跟回家一样,就算想收敛,也收敛不起来啊。
一旁的戚承光眸色如海,晦暗微涩,“你吃得出……是我做的?”
袁小棠朝他吐了吐舌头,“你可别忘了小时候为了练厨艺,你都是拿小爷我作的试验品!你做的味道,我就算千里之外闻都能闻得出来!”
戚承光从小就对烹饪展示出了惊人的天分和喜好,在他还在爬树掏鸟蛋的时候,戚承光就已经做了一屉又一屉的美食送到眼前来,叫他这个唯一的试吃者给出一次次的改进建议。
每当袁小棠的肚子被喂得滚圆时,他那时常转错脑筋的小脑袋瓜总会晕乎乎地想,这其中肯定有什幺阴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光肯定是嫉妒他上回被戚伯伯夸长得有灵气,想借此把他喂肥,好横刀夺爱!不对,夺回旧爱!……也不对。